第264章 夜色

出了酒店的旋轉門,王勃和姜梅取了自行車,開始朝回家的路上騎。姜梅在前,王勃在後。

已經是九月的中旬,月亮高掛,灑下一片白茫茫的銀輝,將原本漆黑的大件路照出隱約的輪廓。夜風撲面,大件路兩邊是一片片割完水稻的稻田,雖然沒了水稻,但蛙聲仍在,還有蟋蟀、蝗蟲的鳴叫,在這秋季的末尾頑強的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不論是騎在前面的姜梅還是緊跟在後面的王勃,都沒說話,只是兀自的騎行。王勃很想說點什麽來打破這有些壓抑的沉默,但頭腦紛亂,心中頗不平靜,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二十來分鐘後,兩個默不作聲的男女騎完了大件路,又騎完了一節有些坑窪的柏油馬路,不久便到了王勃老家的門前。王勃的老家旁邊有條小路,直通張家院子。這時,一直騎在前面的姜梅捏了下刹車,將車停住。

王勃見姜梅停車,他也趕緊捏住刹車,在姜梅的旁邊停了下來。

“你回去吧。下面的路我自己走。”黑夜中,姜梅看著王勃的臉,平靜的道。

王勃看了眼前方的小路,蜿蜒曲折,一邊是條小溝,溝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樹木,在月光的照射下,枝枝蔓蔓的樹冠落下奇形怪狀的陰影;另一邊主要是稻田,還有竹林,竹林深處隱匿著一片墳地。這條小路,盡管距離張家院子不遠,也就兩三百米,但是因為那片墳地的緣故,即便是王勃,深更半夜行走其間,也是有點發憷的。

“走都走到這裏了,我還是把你送到門口吧。沒見你進屋,我不放心。”王勃直視著姜梅道,語氣真誠而堅定。姜梅的臉隔他很近,但是因為夜色的阻擋,除了那對清明的,熠熠生輝的眸子,此時的他卻也無法看清對方的面目。

姜梅沒說話,定定的看了王勃一眼,回頭轉身,車把一拐,讓前輪朝一旁的小路拐去。王勃繼續跟上。

一路騎行,仍舊無言。

在距離自己的家門約莫還剩五十米的時候,姜梅再次將車停下,回身對王勃說:“你回去吧。”

“嗯!”王勃點頭。

“我……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店裏上班了。”姜梅又說。

“嗯!”王勃再次點頭。

“替我和曾娘,王伯伯說聲對不起。我……辜負了他們的好意。”姜梅的聲音再次響起,而後逐漸降低,雖然看不見,但王勃卻能強烈的感受到,此時的姜梅,在流淚。

“你不要這樣子說。”王勃有些沖動的說,“我又沒怪你!我媽,我老漢兒也不會怪你的。我不會讓他們曉得的!”

“嗯!”姜梅仰起頭望天,十六的月亮又圓又亮,永恒的向大地播撒著冷冷的清輝。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但在王勃說了那些話後,眼淚卻忍不住一個勁的往外流,很快漫過眼眶,湧出眼角,沿著挺直的鼻梁淋漓而下,劃過唇角,從下巴處無聲跌落。她吸了吸氣,慘然而笑的看著王勃,“現在不怪,過幾天就要怪了。”

王勃張了張嘴,想說兩句反駁的話,但知道姜梅說的一定會成為事實,終是沒說。

“你走吧,時間已經很晚了,不要讓田芯她們擔心。”姜梅最後說了一句,推著車把手毅然朝前走去。

王勃站在原地,看著姜梅逐漸遠去快要消失的背影,心頭忽然就湧起一股強烈的失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恰如這漸濃的夜色。他把手揣向褲包,感覺褲包內有個東西,取出一看,卻是那個姜梅千辛萬苦試圖竊取用來拯救家庭,滿足丈夫的綠布包。

王勃愣了愣,忽然拔腿朝前跑去,迅速的沖到已經快要接近家門的姜梅的跟前。“你等一下。”他用手拉住姜梅,將手裏的布包一把塞在她的手中,“把這交給他吧。開米粉店雖然不一定能夠找什麽大錢,好好經營,找點小錢還是夠了。但是做小吃這一行,並不比賣水平鴨輕松多少,外行人不一定清楚內行人的心酸和艱難。以後……如果遇到什麽困難,生活中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就來找我吧。”

姜梅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那個匆匆而來,然後又匆匆而去,連臉孔都看不清楚的少年,手中是熟悉、柔軟,她親手用針線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布包,一個給她帶來屈辱,慚愧,悔恨的同時又讓她體驗到了作為女人從未體驗過的溫柔和快樂。

“嗚哇——”姜梅蹲在地上,終於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

吃過晚飯後,張小軍和他母親謝德翠向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看電視,一直看到八點半,謝德翠見媳婦姜梅還沒回來,就對張小軍說:“軍娃,梅梅咋個還沒回來喃?你要不騎摩托車去接哈兒(一下)她嘛!”平時的姜梅七點下班,在米粉店吃了晚飯,七點半走,最多八點也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