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宋成蹊(第2/3頁)

左右則是一副楹聯,“其猶龍乎?蔔他年鯉化蛟騰,盡洗蠻煙蜑雨;是知津也!願從此源尋流溯,平分蘇海韓潮。”

這處牌坊的旁邊還有一塊已經殘了小半的石碑,依稀能看到上面是一篇碑文《九龍司新建龍津義學敘》,文末署名道光二十三年,新安縣知縣黃銘鼎。

牌坊後面,就是整個九龍城寨如今歷史最久遠的建築,也是香港地區最早的一處中文書院,龍津義學。

宋天耀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輕輕摸了摸已經斑駁的行草石刻,盡洗蠻煙蜑雨,平分蘇海韓潮。

上一世時,宋天耀來過香港觀光,也來過已經被改造成公園的九龍城寨地區遊玩,卻沒機會見到已經被英國人連城寨一起拆去的這處牌坊,此時看到這篇寄予厚望的碑文,和這幅氣勢非凡的楹聯,頗有些赤壁懷古的心境。

走進龍津義學,裏面的學舍和考舍早已經被英軍在當年拆毀一空,只留下兩處建築,一處是二層的石樓魁星閣,一處是議事廳,魁星閣如今是宋天耀祖父宋成蹊教書居住的地方,議事廳則是九龍城寨的居民在此商討議論城寨事務的地方,因為自從九龍城寨的鄉公所被拆了之後,龍津義學也一直承擔著九龍城寨鄉公所的作用。

走近這處已經檐角見殘的二層石樓,不用邁步進去,裏面已經傳來幾個孩童背書的聲音:

“取善輔仁,皆資朋友;往來交際,叠為主賓。爾我同心,曰金蘭;朋友相資,曰麗澤。東家曰東主,師傅曰西賓。父所交遊,尊為父執;己所共事,謂之同袍。”

宋天耀從魁星閣門口處稍稍探頭朝裏面望去,自己那位祖父此時穿著一身漿洗的已經有些毛邊的竹布長衫,下頜上蓄著花白的文士胡,端坐在孔聖人畫像前的講座之上,眼神銳利的盯著下面十幾個臟兮兮的孩童,宋天耀一探頭,端坐的宋成蹊就從地上拾起了一顆小石子,隨手一彈,啪的一聲正中宋天耀的腦袋。

嚇的宋天耀急忙把腦袋收了回來。

等下面的孩子們把一段《幼學瓊林》誦完,宋成蹊又講了十幾分鐘算學,太陽西斜,魁星閣內已經暗了下來,這才開口讓下面早已經坐不住的那些孩子們放學。

等那些好像馬騮一樣的孩子們蜂擁而出之後,宋成蹊才站起身,慢慢走出來,對外面的宋天耀開口說道:

“怎麽?你父母舍得讓你來見我這個老頭子?不怕我害死他們的仔?”

此時已經六十二歲的宋成蹊站在宋天耀面前,就如同個文質彬彬的老學究,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天耀的這身西裝:“要成親啊?所以穿的這麽光鮮來請我去飲你的喜酒?”

宋天耀把自己父親塞給自己的碎布包取出來遞給宋成蹊:“我老豆不知道瞞著我老媽攢了多久,讓我特意送來給你的,仲有,我們搬家了,從九龍嘉林邊道木屋區搬到了港島灣仔太和街,我老豆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離我越遠越好。”宋成蹊接過碎布包掂了掂,朝遠處一個走的稍慢的孩子叫了一聲:“宗義,把這個拿去隔壁安老院給鴻伯,告訴他,晚上我請安老院那些老骨頭飲酒。”

“你自己衣服都快磨的露屁股,仲有心情充大方拿錢出來請那些老人飲酒?”宋天耀嘴裏抱怨著,但是卻沒有阻攔,任由宋成蹊把自己老豆那些私房錢給了孩子,他則從西裝口袋裏取出香煙,遞給宋成蹊一顆,又劃著火柴,幫老人點著。

“我都當自己未有過那個仔,幹嘛要花他的錢?”宋成蹊吸了一口香煙,轉身朝魁星閣裏走去:“進來。”

宋天耀跟在祖父後面進了魁星閣,沿著木制樓梯上了二樓,這處魁星閣一樓是宋成蹊教書的學堂,二樓是他的起居室和藏書室,一上二樓,就有一股紙張發黴的味道讓宋天耀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兩排裝滿了書籍的木制書架,一張老式酸棗木書桌,兩把藤椅,一張木床,還有兩盆蘭草,就是偌大二樓的全部家什。

對自己祖父這裏,宋天耀並不陌生,他小時候就是在這裏長大,在這處二樓還曾經住了幾年。

看到書桌上鋪展著毛邊紙,宋天耀走過去拿起毛筆蘸了蘸墨,隨手在紙上寫了幾筆,宋成蹊取了兩個茶碗過來正準備倒水,看宋天耀提筆,動作就停了下來。

宋天耀在紙上隨手寫了幾句宋人劉克莊的詞:束缊宵行十裏強,挑得詩囊,拋了衣囊。天寒路滑馬蹄僵,元是王郎,來送劉郎。酒酣耳熱說文章。驚倒鄰墻,推倒胡床。旁觀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宋成蹊在旁邊等宋天耀寫完把筆放下,這才繼續從暖壺裏倒了兩碗水,開口說道:“大半年不見,字居然有些長進,只不過筆鋒銳而偏,觀字如人,你現在穿的好像上門女婿一樣,一定是投機取巧略有小成,我猜你父母能搬家,一定是你做的,靠他們那對公母,想搬出木屋區?難呐。說起來,我好像未教過你讀《宋詞》,《全唐詩》你也只學了一半就被你母親帶走,劉克莊這首詞很是狂放,讀來酣暢,寫來淋漓,如果這首詩是你此時心境,那就與你投機取巧的現狀不符,這是什麽?明明心中所謀不小,卻不會坦蕩直中取,偏偏學些腹黑城府,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