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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那晞等電梯的工夫,看見虎姑婆躲在樓梯間裏鬼鬼祟祟地講電話,苦大仇深地拉著一張馬臉、瞪著死魚眼,不小心跟她四目相接,虎姑婆做賊心虛似的趕快背過身去,那晞不免覺得奇怪——虎姑婆二十幾歲就進入Swear公司,據說也是從前台做起,現在年屆四十,在行政主管的位子上已經做了快八年,聽說她老公早年做煤炭生意發家,如今少說也有上億身家——難道她這種人生贏家還能有什麽愁事?真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

那晞坐電梯下一樓,穿過大廈A座和B座之間的庭院,看見俞曉菲站在她們銀行門口,胳膊上搭著深藍色的行服,用一種戰鬥在生產第一線的三八紅旗手的姿勢向她揮舞著一只手臂。

“我都餓塌心了,這一上午接待N多客戶,給我忙的。”俞曉菲親熱地挽上那晞的胳膊,她足足比那晞矮一頭,胖一圈,和踩著恨天高扭著楊柳細腰的那晞走一塊兒,顯得很不協調,因此俞曉菲總說自己越來越像容嬤嬤。

“跟你說,我把房租改成2500了。”那晞眉飛色舞地拖著曉菲往C座的商場區走。

“啊?你還要從中撈點兒?被房東知道了,多不好哇?”

“我說你個搞金融的,怎麽一點兒經濟頭腦都沒有,能賺一點兒是一點兒,這叫資本的原始積累,房東又不知道咱倆一人掙250。”那晞使勁一拉玻璃門,一個西裝革履的老外從裏面走出來,那晞花癡似的對著人家行注目禮,那位洋帥哥也像碰見熟人兒似的全方位掃描了那晞的臉蛋和身材,然後報以一個媚眼兒。俞曉菲卻跟沒看見似的,繼續糾結房租的事:“250……多傻一數兒啊!”

“我看傻的是你。”那晞不是很情願地把忙著跟帥哥調情而旋轉180度的腦瓜子扭回來,“250怎麽啦!250不是錢啊?”

“也是,怎麽說還能好好打一頓牙祭呢。”曉菲陷入了對美食的憧憬之中,“回頭咱倆去凱萊吃自助去。”

“你就知道吃!眼瞅著夏天到了,我可告訴你,春天不減肥,夏天徒傷悲,等到滿街都是雨後春筍似的大長腿,你就是把自己往死裏餓,那也是屎急找茅廁,來不及了。”

“可我再減,也減不成美女哪。”曉菲舉目四望,尋找合適的午餐項目。

“那你也不能往野獸的路上拔足狂奔哪。”那晞東張西望,尋找合適的代購項目。

俞曉菲在Subway前站定,要了一個加長版的雞胸三明治,忙不叠地跟店員交流著,多放cheese,多放蛋黃醬。

眼瞅著她一口咬下去,蛋黃醬糊了一嘴,那晞嘖嘖著翻了一個白眼,不想再因為教育失足少女浪費自己的青春,故而繼續往前走,路過一家女裝店有新品上市,她就溜達進去,憑著對流行趨勢的敏銳嗅覺挑上幾件,要曉菲幫忙拿進試衣間,連試穿連拍照。

“晞晞,你成天這麽試來試去的,累不累啊?”曉菲把最後一點兒三明治填進嘴裏,不忘舔舔手指頭。

“你懂什麽,這叫馬無夜草不肥。就咱倆那點兒死工資,夠幹啥吃的,不趕緊捯飭點副業,咋能在這天子腳下站穩腳跟。”

曉菲不以為然:“你少買點化妝品和衣服不就什麽都夠了嗎?”

一條長款蕾絲連衣裙擋住俞曉菲胖嘟嘟的身子,她個子矮,只有一雙穿帆布鞋的小胖腳露在外面,那晞扒開裙子,對曉菲貼面灌輸不良思想。

“憑什麽啊,本姑娘年輕貌美的,不趁現在捯飭自己,噢,等到人老珠黃再悔不當初啊。”那晞脫得只剩三點,拎起連衣裙套在身上,俞曉菲欣賞完那晞前凸後翹的身材,略顯失落,但自認吃性難改也就破罐破摔。

“所以說呢,人長得醜也有好處嘛。起碼,省錢。你看我。”曉菲打量一下試衣鏡裏的自己,底盤結實,四肢粗壯,面如銀盤,又看看站在一旁要哪兒有哪兒的那晞,“要按我姥兒的說法,像你這麽一副排骨架子,擱舊社會,都嫁不出去。”

“那我把你嫁到舊社會去,你生一窩孩子,再養一窩豬,臨了,再穿越回來,記得看什麽值錢,抱一個送我,我還能當文物賣一賣。”

那晞轉個圈把身上的裙子調整好,舉起相機先拍了個大頭照:“吃上,我可從沒見你省過一分錢。”

“吃能吃幾個錢啊?我把自己喂成這樣。”曉菲捏了捏自己軟乎乎的雙下巴,“也沒花幾個子兒啊。你們做美女的,忒費。”

“有什麽辦法啊,這年頭,幹什麽不需要成本啊,得虧咱天生麗質,要不然,還得回爐重造,你可不知道,整容才費錢呢,就我們公關部的Cindy,墊完鼻子墊屁股,拉完眼皮兒磨腮幫子,才幾天的工夫就折進去小十萬哪,聽說她把大腿上的脂肪打在胸上,還跟別人說,秋天之前再不去韓國把凍在那兒的脂肪打了,就該放壞了。”那晞嘴上聊著天,身上不停地換穿著衣服,還不忘把價簽翻出來,用卡片機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