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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你認識啊?”和錢歡一道的是他的發小馬寧,倆人從位於寫字樓B座的工作室下來覓食,錢歡說他接了個case,要見客戶,就拉著馬寧去置辦新衣,沒想到碰上這麽一出插曲。

“不認識啊!”錢歡在一家快餐店坐定,一臉無辜的表情,攤開菜單來翻著。

“不認識你上手就摟?”

“認識認識不就認識了嗎?這人和人之間啊,最多就只隔著六個人,這叫人際關系的六度分隔法,就是你們米國人提出來的。”

“服了你了。”甭管何時,馬寧跟錢歡比起來,都是一副班幹部的樣子,即便是到美帝喝了好幾年資本主義洋墨水,都沒把他五四學生似的文氣給揉碎了浸透了,錢歡總質疑他,你是從美國回來的嗎?該不會半道兒改去朝鮮了吧?快說,你是不是金三胖派回來的特務!而錢歡,更像是還沒被如來佛祖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秉性頑劣,尚未馴服。不過用他的話來講就是,是一只等待被人馴養的男狐狸精。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注定要在人間掀起一場禍害。

馬寧嘆道:“我這還不是替你操心,小心又被纏上甩不掉,你忘了,上回那個陸小姐,跟塊兒牛皮糖似的,後來你把人家甩了,她要死要活的。”

“嘿,甭提那個陸小姐了,那姐們兒,就是想跟我假戲真做,把我當成什麽了,我是只賣藝不賣身,哦不,只能租,不能賣。”

馬寧呵了一聲:“差不多點兒就得了,你還真指著這份營生過一輩子啊?等你青春不在,還有人花錢找你嗎?”

“哪兒跟哪兒啊,說得我好像那什麽……”錢歡壓低了聲音嬉皮笑臉地補充,“那什麽,似的。”

“真的,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我最近琢磨著咱倆該搞點實業,不能凈務這些虛的,不長久。”他指著錢歡手裏的菜單,“給我來份豚骨拉面。”

“我說哥哥,您可真夠節儉的,一點也不像家財萬貫的主兒,我要跟人說,你是我老板,還是一富二代,誰信哪。”馬寧為人一向低調,往小裏說這叫不露富,往大裏說是繼承了他爺爺那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勤儉節約的家訓,但只有錢歡知道,馬寧還有一個心願,他希望能在這四九城裏覓得一位真心愛他的伊人,而不是愛上他的錢。

“你不都一直忽悠別人說,你是我老板嗎?”馬寧揶揄道。

“這都被你發現啦。”錢歡不好意思地笑出倆梨渦,按理說男的長梨渦看起來多少有點膩得慌,但擱他臉上就顯得格外和諧。

他手上翻了一頁菜單,對服務員說:“一個豚骨拉面,一個牛肉鍋,再來……兩碗米飯,一個金槍魚沙拉,你們這兒,不要發票送紙巾嗎?”

服務員本來見著倆帥哥挺殷勤的,點完單之後,帶答不理地回給錢歡一個“不好意思,不送。”

錢歡哼了一聲:“不送拉倒!”胳膊打直抻了一個懶腰,然後趴在桌上,眼神倍興奮地說,“哎,對了,前兩天我談那活兒,客戶是一特女神的姑娘,長得跟仙女兒似的,電話裏聲音特柔,我翻了翻她微博和豆瓣,愛好文學,寫東西倍兒詩意。”

“你是不是又想說,跟姓呂那姑娘挺像。”馬寧眉峰一挑,吸溜了一口大麥茶,見錢歡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已經多少猜到了七八分,他皺頭一皺:“我說弟弟,我都快不認識你丫是誰了。這麽些年,還能不能好好找一人兒處了,就今兒那姑娘,都不是我說你……咱不這樣作賤自己成嗎,噢,前半輩子遇人不淑,你就生把自個兒後半輩子也廢了?”

“咳!你瞅瞅你,眉毛都八點二十了。我這不一心撲在咱倆共同的事業上,給工作室創牌子呢嘛,再說了,我成天哪兒有工夫談情說愛啊,哥們兒可是咱公司的頭牌兒,火著呢!多少單身女青年排隊等著‘拍’我。吃你的吧,吃完好跟我選個禮物去,約了明兒見那客戶家長。對了,還有車,明兒可得借我。”

錢歡和馬寧正吃著,過來一男的拍了下他肩膀。

“喲!錢串子!真是你丫的,我說老遠看著那麽眼熟呢。”錢歡最討厭聽別人叫他小時候的外號,尤其是在公共場合,差點連湯帶飯地噴那人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一黑胖子。

“我啊,泥鰍,你小子發達了就不認識哥們兒了。”

“噢,是你啊,咳,我還當誰呢。”縱然一百個不樂意,錢歡還是立馬起身,跟來人勾肩搭背地一番寒暄。

“你可有日子不回胡同了,我也是過完年才回來,可一直沒瞧見你,現在在哪兒高就呢?”泥鰍扯開嗓子問。

“跟我一哥們兒,合夥開一公司,這不,你也認識,就不用我介紹了,馬寧。”

泥鰍看了馬寧一眼,眼神略顯復雜:“馬部長的孫子嘛,小時候的紅人兒啊,擱誰不認識啊,當初就你丫給錢串子拐跑了,玩‘槍戰’他都不跟我們一夥了。”然後他又轉向錢歡,“我說你小子也是,那會兒仗著有個給部長開車的爺爺,還老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的,那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