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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這只大老怪從來都不曾把過去吃幹抹凈,總是像個漏嘴子似的到處撒點渣兒,不斷提醒著人們你是怎麽成為今天的鬼樣子。

慕玥命好,那晞一直這麽覺著,有些人,就是倆字“命好”。哪怕不經歷風雨,也天天見彩虹。

從小,不光是家裏人把慕玥當寶貝,到了學校也是眾星拱月似的,別看那晞現在一副時尚教母的模樣,小時候她就跟個貧困山區失學兒童似的,不但穿得土不土洋不洋,模樣也沒長開,牙簽兒似的杵在人堆裏,她不吭氣,根本沒人看見她,存在感基本等於零。

可慕玥不一樣,白紗連衣裙小皮涼鞋一穿,頭上別著大蝴蝶結,很小就出落成了童星範兒,走到哪兒都是耀眼的公主,而那時的那晞,就算有幸站在公主身邊,連提裙子這種差事都不配,最多也就是個燒火丫頭。

既然她連外圍都進不去,就只能遠遠地看著,眼饞著在許多小姑娘的簇擁下,正宮娘娘呼風喚雨、光輝燦爛的形象,偏偏慕玥又顯得對這些東西渾不在意。

人這個生物,太容易擁有什麽,往往就不珍惜什麽,這最讓那晞受不了,老天爺發你一手好牌,你卻不屑於打,偏要拆了對子自己摸,正常人都不這麽幹。

比如說,老師讓她當大隊長,她扭扭捏捏地說自己不習慣領導別人,還是被別人領導的好。老師嘴上沒說什麽,心裏肯定是不樂意的,下次再有類似機會誰還想著她。

再比如,中學時候,好像班上所有男生都喜歡慕玥,穿同樣的校服在同樣的校園裏走一遭,慕玥一舉手一投足,活脫就是一日韓偶像劇的範兒,把別的女生擱裏頭,就是白堊紀恐龍穿越到現代的災難片。仿佛全校所有會寫字的男生都給慕玥遞過情書,可她就像小龍女上身了一樣,任憑追求者在她面前自斷經脈還是卸一只胳膊都連正眼也不瞧一下,埋頭苦學數理化,一副禁欲的尼姑表情,於是,落了個“木仙子”的外號。

還比如,大學時的學生會主席秦凱,家境優越,才華橫溢,整個金融系的女生都想倒貼他,但人家就對慕仙子情有獨鐘,多次浪漫示愛,都被她以“沒感覺”為由婉拒,她說看不到秦凱的真心,多少女生被她氣得抱住心口,真心是啥,真心能就辛拉面吃嗎?!其中就包括後來想方設法釣上秦凱的那晞。

她忍不住常這麽想,慕玥那副好牌若是給她,她還不打出花來,分分鐘就上聽。

可誰說機遇一旦錯過就不再來,在那晞看來,現在擺在慕玥邊上的分明又是一副新的好牌,錢歡向眾人介紹自己,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板,這男的講話既風趣又圓滑,一會兒的工夫,就跟原本陌生的同學們打成一片,被班長拉去跟男生行酒令去了。

慕玥端了一杯紅酒,破天荒地主動走到那晞跟前,“好久不見。”

那晞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慕玥的杯子,也只是象征性的,正眼都不瞧人家一下,還不忘奚落道:“沒接到通知,可以帶家屬來參加同學聚會啊。”

“他非要跟著來,我也沒辦法。”

那晞驚覺,經過歲月的洗禮,慕玥的講話方式明顯不再純良,也說不準,是經過她的洗禮?!

“你男朋友挺打眼兒的啊,北京人?”

慕玥只是淡淡笑了笑,點了點頭,就話鋒一轉:“我原本以為,你跟秦凱,能走到最後,畢竟你那時候對他挺上心的。”

“咳,怎麽說都是二手貨,很快就覺得沒勁了。既然他能甩了你,保不齊早晚有一天會因為同樣的原因甩了我,所以,幹嗎不先下手為強,甩了他。”那晞反唇相譏,將一段狗血戀愛史輕描淡寫地帶過,實際上卻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真的是你先甩了他的?怎麽跟我聽來的版本不一樣。”

“八卦就是喜歡添油加醋,這你也信,不太像你啊,慕玥,你在我眼中可一向是不食人間煙火,適合點支香供起來的,怎麽著,也學著人家傳謠了?”

“你好像挺了解我?”

我比你自己都了解你,那晞心想,嘴上卻說:“說不上吧,你好像換口味了,”那晞向甩開膀子劃拳劃得正嗨的錢歡一努嘴,“不太像你過去的風格啊,你不是最重視感覺的嗎?你跟他,有感覺嗎?”

“他?”慕玥的眼神似有深意,可那晞一時沒有讀懂,“這麽些年過去了,我就是想活得更隨性一點兒,我跟你,雖然是兩種女孩,但既然被同一個人傷過,也算是一種緣分。”

逗我呢吧?那晞暗自好笑,心說這種緣分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被同一個人傷害過?哈,秦凱根本就是她有目的追過來的好不好,無非是咽不下一口氣。

“我們握手言和吧,那晞。”慕玥直視那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