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黃柔同志你好, 我現在正式向你介紹自己,我叫顧學章,籍貫石蘭省紅星縣, 現職務為副團級中校, 服役部隊和地點不方便透露, 但我不會餓到你和孩子。”

八十塊津貼到時候只用給父母二十, 剩下六十全交給她。以後肯定還會漲,他一定能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你胡說什麽!”黃柔幾乎是滿頭黑線,莫名其妙。

“黃柔同志,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喜歡你,喜歡你八年了。”

黃柔這下是真被嚇到了, 她認識這男人也才半年啊,他說的是什麽鬼話?!她來牛屎溝下鄉也才八年。

“你還記得剛來報道的時候嗎,你在村頭問路遇到兩個男人, 一個是崔建軍, 另一個就是我。”他頓了頓,看她迷茫的神色就知道肯定不記得了, 但他不氣餒,“你不記得沒關系, 我記得就行。”

“我還記得你的行李箱是紅色的,鐵扣子上貼著一只粉紅色的蝴蝶貼紙。”

黃柔收住想往回走的腳步, 頗受觸動。因為那只箱子是母親留下的遺物,當年抄家的時候被紅衛兵砸壞了扣子,她提去金魚胡同偷偷找人補的,但焊上去的扣子有粗糙的焊接痕跡,她就自個兒貼了張貼紙上去。

好像還真是粉紅色的蝴蝶, 是繼妹最愛的。

這樣的細節,連她自個兒都快記不清了。

可惜,在跟崔建軍結婚前一個月,箱子被他以“太舊太破”的名義扔了。當時是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快也沒持續太久。

現在想來,那真是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了……隨著箱子一起被丟掉的,還有她對母親的思念。

當時怎麽就那麽傻,他說不要就不要。

“那你再想想,當時是誰幫你提的箱子?半路上箱子是不是壞過一次,從裏頭掉出……”他沒繼續說。

黃柔已經紅了臉。掉出來的是她的胸罩,在北京的百貨大樓裏買的胸罩,這邊的女人都沒見過那玩意兒,更何況男人?她隱約記起,當時提箱子的小夥子好像手忙腳亂,想把她的東西撿起來,又觸電似的縮回了手。

“你是……那個小夥子?”可那孩子瘦瘦小小,黑不溜秋的,兩只眼睛倒是挺大,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啊。

顧三點點頭,可終於想起來了。是啊,當年的他站在高大挺拔的崔建華身旁,可不妥妥的“綠葉”嗎?明明倆人同歲,只是小了幾天,可他就是發育得晚,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

直到去驗兵前半年,他忽然跟吃了飼料似的猛長,個子串到一米七五,堪堪到招錄及格線。後來被困在河蚌裏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肉身”居然長到一米九了,再加這幾年鍛煉出來的氣勢和自信,她沒想起……好像,也情有可原?

不行不行,顧三搖頭,他不能再為她找借口了。

黃柔忽然笑起來,真心實意的,“謝謝你,顧學章,難怪後來我一直想感謝你卻找不到你。”

她也跟崔建華表達過想要找那小兄弟謝謝他的想法,但崔建華說他是刺頭,有名的誰也不敢招惹的刺頭,她也就放開了。沒想到,當年的“刺頭”都變成這麽穩重的男人了,她的丈夫卻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顧三可真冤枉她了,她稱呼他“兄弟”,單純是聽顧老太說過他在部隊的事跡,知道他比崔建華小點兒,所以隨丈夫這邊叫他而已。

想到丈夫,她忽然哀傷起來,眉間的川字紋分外明顯。這樣的悲傷並非出於一個需要丈夫撫慰的青春女人,而是出於一位孤獨的單身母親。別的孩子從出生就有爸爸在身邊,哭了餓了尿了有爸爸管,蹣跚學步跌倒有爸爸抱,想吃糖有父親買……可憐她的女兒,想吃糖不敢明說,只在醒來的清晨緊緊摟著她脖子說:“媽媽我做了個糖夢,甜甜噠。”

“媽媽我怕做了個橘子夢,又酸又甜。”

“媽媽我做了個水餃夢,好多好多大餃子呀!”

……

小家夥以為,只要她不說想吃,媽媽就不會知道,她在夢裏就能吃個夠啦!

顧學章從沒見過她這副悲傷的樣子,哪怕是剛來牛屎溝被人恥笑的時候,哪怕是被“好友”陷害的時候,他都沒見過。她的人生,不該是這個樣子。

顧三忽然眼眶濕潤。如果當年,他不要賭氣,哪怕是在信裏多問一句她的情況,他是不是就能早幾年回來?讓她少受生活的磨難?這麽多年的喜歡,他從沒忘記。

哪怕他沉睡水底,被困在蚌殼裏動彈不得的日子,哪怕他被敵人打中肺葉以為自己已經快死了,他也沒有忘記對她的喜歡。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哪怕千山萬水,刀山火海也擋不住。

“黃柔同志,我用我軍人的名譽發誓,我對你是真心的,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我,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能仰望你的小兄弟了,我……”他話未說完,黃柔已經冷著臉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