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護士來送藥時兩位律師告辭離去,被人探望這件事讓我心情極好,連苦到懷疑人生的藥水也能一口悶下去。

第二天準備萬全,我穿著病號服走進齒科“手術室”。

麻醉直接打在連接上下頜骨的軟肉上,確實沒上次那麽血腥痛苦。又是十分鐘,一次性告別四顆智齒的我被推回病房。葡萄糖與生理鹽水幾乎下一秒就掛在手上,還額外多添加了一袋消炎藥。

“如果痛得厲害請摁這裏,有什麽其他需要摁這裏。”

護士慢吞吞交代,我看著那兩顆按鈕沉默——還咬著藥棉不能說話。

四十五分鐘後醫生又來了,幫我掏出滿嘴藥棉看看傷口,非常滿意:“這絕對是我從業以來縫得最漂亮的幾針。去掉這四塊多余骨頭後您真的不考慮出道嗎?”

“……”別調侃我這個倒黴家夥了,成為愛豆那都是十來歲小女孩才夢寐以求的事,我作為一個預備離婚的“高齡”女人並不想過那麽刺激的生活。

“三天後視情況決定是否拆線,屆時再討論您能不能出院。消炎藥最好繼續使用兩到三天,一周後就可以隨意享用各種美食。”他把手揣在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沖我搖搖:“加個好友?出院後有什麽不適及時聯絡。”

默默摸出手機添加新的名字,寒磣多年的通訊錄總算擁有了可喜可賀的變化。

醫生看上去很高興,領著護士走出病房,我突然意識到可能危及生命的潛在威脅似乎已經被徹底鏟除,安全感頓時油然而生。只要熬過這幾天靜待傷口順利痊愈,就算真正迎來新生,對吧?

忍不住掰著手指計算還有什麽事項待辦——離婚,然後一心一意想法子把織田作之助留下來的遺稿印刷成書發行出去。再往後……工作之余或許可以去孤兒院做義工,每周一天或是兩天。誠然我並不喜歡小孩,好友沒能完成的事,卻也願意繼續做下去。

我在習慣孤獨的同時也享受著孤獨,但並不妨礙重新回到人群裏待著……

術後第一天身體尚未反應過來,從第二天起痛苦才真正開始。

還真不能說有多疼,但不適的感覺卻怎麽也無法揮散,布洛芬也只是緩解而已。頭暈想吐頭重腳輕,嚴重的藥物不良反應折磨得我奄奄一息。

接連兩天晚上都發生了窒息危險,醫生不得不一再調整藥品配比,最終得出結論後冒險摒棄其中一種,這才有了些起色。

第四天早上情況突然好轉,除了頭暈外不再想吐,臉上的腫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消退。

醫生如約而至替我再次檢查。

“這主要是因為您左側那顆阻生齒長得特別深,幾乎緊貼著下頜骨上的神經管,壓力發生變化後神經末梢變得異常敏感。簡單解釋,頭暈想吐是您的中樞神經正在更新系統。加之藥物不良反應以及無法避免的輕微感染,種種狀況疊加在一起就造成了令您極度不適的就醫體驗。”

他邊笑邊忍努力做出一臉遺憾的表情:“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您想先聽哪個?”

我有些緊張的抱著被子小心翼翼:“先聽壞的?”

“好吧,我以為您會想先聽好消息。”醫生放下手裏的工具聳肩攤手:“壞消息是您明天就可以出院不能再看見如此英俊帥氣的我了。”

我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看他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好消息是,傷口愈合情況良好。請保持張嘴姿勢不變,我要拆掉手術線。”

他起身示意護士移動凳子,一番挖找後盤子裏多了兩個線頭,除了後槽牙後面略微有些酸麻外並沒有特殊感受。

醫生非常誇張的嘆了口氣:“矢田小姐,您已經基本痊愈,明早出院。注意事項和藥物會有人送來。那麽,雖然不想再看到您為病痛困擾,但是……請問可以邀請您嗎?”

邀請我?邀請我幹嘛?因為我特別乖特別聽話麽?不用了吧!

醫生似乎還有什麽話想說,就在他猶猶豫豫思考的空擋病房門被人推開,一歧院長帶著家人進來了。

這可真是不得了,我松開被子坐好,胖墩墩的中年人笑容可掬滿口感激:“這是拙荊,小女,以及犬子,聽說您手術非常成功,特地來看望。前幾天如果不是您及時制止那位情緒失控的病人,一定會有更多傷害出現,我們也沒辦法能像現在這樣輕易獲得大家理解原諒。”說著一歧一家齊齊鞠躬道謝,嚇得我差點從病床上跳起來。

“不用吧,我也是為了救自己。”

下意識打開手機翻看社會新聞,果然在第一版角落裏找到一則道歉聲明。

之前幾天院長一家一定身負巨大壓力面對社會輿論,情況一穩定就來看我,這讓我非常感動:“能幫上忙就最好了,那位患者現在怎麽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