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羞顏未嘗開(八)

棲雲寺葉鳴蕭蕭,蟲吟細細,薛紈黑色的身影一閃,鉆進角門。在森森古木掩映下,他像貓一般靈敏無聲地進了寮房。

太子妃王氏正撚著一串珠子輕聲吟誦佛經,被他自身後一抱,喜得睜開眼,替他撣去肩頭飄落的一片黃葉,“怎麽才來?”

“路上遇見太常去何家納采,耽誤了一會。”薛紈接過太子妃手上的佛珠,放在案頭。

身後婢女悄悄閉了門,王氏在棲雲寺這些日子,盼薛紈盼得望眼欲穿,被他結實有力的雙臂一攬,渾身柔弱無骨,纖手將他的腰帶扯開來,兩人毋庸廢話,連親帶摸滾到床上,幾番鏖戰後,嗡嗡的暮鼓聲在濃濃秋色中蕩了起來,薛紈起身的動作驚醒了王氏,她雪白柔軟的手臂自身後纏了上來,輕笑道:“怎麽從來不見你閉眼的?你這個人,不知道累嗎?”

薛紈泄了火,對王氏就沒有那麽熱情了,他從床下拾起長袍,隨口道:“萬一被太子撞見,我豈不是命都沒了?”

王氏依依不舍,把長袍從他手裏扯了過來,譏諷地說:“自我來寺裏,太子從來就沒駕臨過。他心裏惦記著十五歲的柔然公主呢,早就嫌棄我老了。”

王氏是太子的元妃,年紀還不到三十,肌膚光潔緊致,頗有姿色,薛紈見她躺在自己懷裏,還要拈柔然公主的酸,暗自好笑,順手在王氏下頜一捏,“你不老。”伸手去奪長袍。

王氏嬉笑,抱著他的長袍不肯撒手,薛紈見天色晚了,不由心急,一來二去的,也被王氏惹惱了。

又騷又蠢的老女人。他心裏罵了一句,抓起劍,光著身子就往外走。

“站住。”王氏面子掛不住,冷臉喝止了薛紈,把他的長袍丟過去,“寺裏都是婢女,你要臉不要?”

薛紈將長袍穿起來,懶洋洋地笑道:“我不要臉,殿下要臉。”

王氏款款下床,對著銅鏡整理鬢發,臉色也淡了許多。眼風往薛紈身上一掃,王氏不無幽怨道:“你不過二十歲,年華正盛,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跟我一個婦人混什麽?還是好好替太子效命,謀個一官半職,日後討個正經人家的女兒做娘子。”

薛紈走過來,把一枚玉梳別在王氏發髻上,對鏡端詳她,笑道:“正經人家的女兒有什麽趣?”

這話說的,好像她不是正經女人。王氏眉頭一皺,啐他一口,待薛紈要轉身,王氏忙扯住他衣袖,問道:“太子這些日子在府裏幹什麽?”

薛紈道:“和尋常一樣,怎麽?”

“替我盯著他。”王氏逡他一眼,在他手腕上纏綿地捏了捏,“日後有你的好處。”

薛紈腳下生風,回到太子府,擡腳踏進殿內,見煌煌的燈火中,太子肩頭披件鶴氅,敞著精壯的懷,成群的美麗少女依偎在他身側,拈酒盅的,捧玉盤的,肉貼肉,臉貼臉,發出令人骨軟筋酥的曖昧笑聲。

薛紈微微一個冷笑,沿著燈影搖動的圍廊回到自己住處,脫下長袍,袖中一片絹帕飄落,也不知是王氏什麽時候塞進來的,他端來燭台,將絹帕付之一炬,洗澡更衣畢,再來殿上,少女們都退了下去,太子踩著木屐下榻,臉色端正了些。

“元翼今天又在陛下面前哭哭啼啼了?”

薛紈道:“陛下這些日子染病,二殿下在病榻前寸步不離——今天又哭了,說寧州太遠,不忍心和陛下相隔萬裏,陛下大概是心軟了。何家女兒其貌不揚,陛下始終覺得有些委屈他。”

太子將寬闊的袖子一揮,坐在案邊,一面飲茶,冷笑道:“寧州太遠,他想去哪裏?”

薛紈微笑道:“不外乎豫州、荊州,都是通衢大邑,軍事重鎮。這一去,天高任鳥飛,等他翅膀硬了,就難收網了。”

“沒他想得那麽美。”太子冷硬的臉上一抹輕蔑的笑,“老老實實去寧州,我任他去,再要生事,饒不了他。”

薛紈道:“近來二殿下常去檀家。”

“他不是向來和檀道一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嗎?”太子漫不經心,“檀濟老狐狸,不是不識時務的人,他那個兒子有些犟。”

薛紈暗示他,“殿下不記得柔然可汗養子的事了?”

太子若有所思,“你是說……元翼把柔然人藏在檀家?”他呵呵輕笑,撫著下頜,“什麽人,讓他這樣處心積慮?難道元翼真的好那一口?”

薛紈不在乎元翼好不好男風,他只對柔然人感興趣,“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隱約一聲清脆的碎瓷聲,太子面色微變,薛紈飛掠出殿,擎著衣領將一名柔弱的婢女丟在太子面前。婢女手裏還抓著托盤,嚇得瑟瑟發抖,“奴在台階上跌了一跤,摔了茶盅,殿下恕罪。”

太子用腳擡起婢女的臉,面色不虞,“你是新來的?看著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