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羞顏未嘗開(十七)

阿那瑰把玉佩丟去檀道一床上,徑自回了別院。

阿好等人一窩蜂湧上來,羨慕地跟她打聽檀府冬至宴上是何等風光,阿那瑰推開她們,獨個兒回房。

太子賜她的珍珠還在鏡台旁,被燭光照得圓潤皎潔。阿那瑰拈起一枚珍珠,又不感興趣地丟開了。摘了那些累贅的釵環,她只剩一襲寬松的青絹衫袴,在銅鏡中仔仔細細地端詳自己。

總有一天——她負氣地想,你們都要來討好我,巴結我。

怏怏不樂地上了床,半夢半醒間,聽見有人在敲門。只輕輕敲了兩下,沒等阿那瑰答應,門就被推開了。阿那瑰坐起身,詫異地看過去,見檀道一大喇喇走了進來。

別院內外寂靜無聲,大約是三更了。檀道一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夜闖別院是多大的事,還很瀟灑地沖阿那瑰笑了笑。按理,在席上阿那瑰屢次掃他的面子,他怎麽也要擺幾天臉色的,可他這會眼裏盡是笑意,柔情萬種的。

“你又喝醉啦。”阿那瑰還氣著呐,她哼一聲,轉過身,不想理他。

檀道一並沒覺得自己醉,只是腳步有些浮,臉上有些熱,莫名地興奮。他腦子還沒糊塗,知道阿那瑰為園子裏的事生氣,他走過來,不好意思靠近床邊,只能站在地上瞅著她,說:“你怎麽把我的玉佩都扔了?”

就算她渾身掛滿玉佩珍珠,那些人也看不起她。阿那瑰明白了,且知道檀道一和那些人並沒有什麽不同。“本來就不是我的。”阿那瑰挺著背不看他,又冷又傲,“我不稀罕。”

檀道一熱臉貼了冷屁股,有些懊惱。一陣冷風灌進脖子裏,他後知後覺,這才想起忘了關門,夢遊似的走回去閉了門,低頭一看,又發現自己忘了穿外袍,渾身上下就一襲中衣,還在床上揉得發皺了。

他要打醒自己似的,拍了一下臉。手是熱的,臉也是熱的。

阿那瑰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狀,抱膝坐在床上,手指卻撥過床帳,悄悄打量著檀道一,見他糊裏糊塗的,她沒憋住,嘻的一聲笑出來。

她一笑,檀道一便松口氣。雖然衣衫不整,有些赧然,但來都來了,也不舍得立馬轉身就走。三更半夜的,他興致勃勃地說:“我教你寫字吧。”

阿那瑰是立志要揚眉吐氣的。聽到這話,她精神一振,忙不叠點頭。靸鞋到了案前,檀道一從身後握住她的手。他少年人,又吃了酒,薄薄一層中衣,抵不過胸膛火熱,阿那瑰往前離開他一點,說:“你好熱呀。”

“別動。”檀道一攬過她的腰,熱熱的胸膛貼著她,下巴頦還要擱在她的肩頭,懶懶地在她脖子裏吐氣,“詠梅的詩,比比皆是。”他特意寫了一首簡單易懂的給她,“中庭一樹梅,寒多葉未開。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來。這是蘇子卿出使匈奴時的詩。”

“聽不懂。”阿那瑰乍聞匈奴兩個字就要搖頭,“不要跟蠻夷有關的。”

跟蠻夷無關的,檀道一也寫了幾首,阿那瑰似懂非懂,耐心告罄,把紙筆一推,說:“我不想寫了。”

檀濟把阿那瑰當女兒養,閨房裏琴棋書畫也樣樣俱全。檀道一不想走,又拉著她到了琴架後,“那我教你彈琴。”隨手把琴弦撥得“錚”一聲清鳴,驚得阿那瑰瞌睡蟲兒都飛了。

她抓住他的手,沒精打采道:“太吵了。”她對琴棋書畫又沒了興致,擺擺手就要打發檀道一,“我要睡了,你走吧。”

檀道一今夜不僅耐心好,更是十足的黏人。從背後摟住了阿那瑰不讓她走,他安靜了一會,軟著聲音說:“別生氣啦,你比她們都好看多了。就算不會寫字賦詩,又有什麽打緊的?”

被他這一哄,阿那瑰反而委屈了,她轉過來,癟著嘴,眼圈紅紅的,還執拗地瞪大了眼睛,是個興師問罪的架勢,“她們都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

檀道一有些心虛,“我哪有?”見阿那瑰泫然欲泣,他心又酥了,化了,渾身軟綿綿的,連聲音也輕了。他捧著她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吐露心事,“我喜歡你的。”

阿那瑰眼睛一彎,還有些委屈巴巴的鼻音,“你喜歡我好看嗎?”

檀道一也說不上來。毫不避諱地談論這個事,他很難為情,含糊其辭、又頗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他這話完全沒說到點子上。阿那瑰本來滿心期待,聞言眉毛也耷拉下來了,檀道一還心心念念在孫楚樓沒完成的事,探問阿那瑰要不要親一親,阿那瑰火冒三丈,一把推開他——喜歡她都喜歡得這樣勉強,她更不稀罕了,“不要!”

檀道一在檀府是個唯我獨尊的性子,這兩天被阿那瑰折磨得有皮沒毛,滿腔火氣和貪念頓時爆發了,“我要。”他不容置疑,制住阿那瑰兩只手就親了過來。阿那瑰連跳帶扭,掙脫不開,也就柔軟了,溫順了,透過睫毛,看見檀道一微蹙的眉頭,含慍的眼睛,是她私心裏最喜歡的樣子,她又為他的英俊神魂顛倒了,腳一踮,又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