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雙飛西園草(十四)

皇帝趁空摸進閭氏帷幄,見佳人獨處, 他見色心喜, 訴說了一番柔情後, 便急不可耐地將阿松攬進懷裏。

未幾, 錦帷猛然掀起,有人慌不擇路地沖了進來,“什麽人?”皇帝先是一驚,繼而大怒, 用貂裘遮住阿松白得耀眼的肩頭,他翻身坐起一看,竟然是壽陽公元脩闖了進來,皇帝的滔天之怒頓時噎在喉嚨裏,有些不自在起來。

“陛下恕罪。”多須蜜等幾名宮婢內侍阻攔不住元脩, 緊隨他進了帷幄,見皇帝還衣衫不整,頓時嚇得魂不守舍, 忙垂首退了出去。

皇帝雖然狼狽,也迅速端起了架子, 他沉著臉道:“壽陽公,你要拜見朕, 怎麽不通稟?”

元脩垂下頭, 臉上晦暗不明,“臣知罪。”

“你先退下。”

“是。”元脩嘴上應承著,一雙陰沉的眸子卻驚疑不定地往阿松臉上窺去, 猜測她是否已經將自己意圖南逃的計劃告訴了皇帝,阿松心知肚明,反手將肩頭滑落的衣領拽起,對元脩微微地一笑——這一笑不啻於一個驚雷,元脩眉心驟跳,“陛下,”他杵在帷幄裏不肯動了,“臣不勝酒力,還請陛下恩準臣先攜家眷回府。”

阿松似乎有些怕他,冰涼的指尖落在皇帝肩頭,往他身後躲了躲。皇帝見元脩如此不知好歹,更著惱了,敷衍他道:“你喝多了就早點退下,別在這裏發酒瘋。”

元脩卻不肯裝糊塗,“臣的夫人還在陛下身後。”

皇帝勃然大怒,霍的起身,“元脩,你是要逼朕將你治罪嗎?”

元脩緊咬牙關,脊背上冷汗涔涔,要退,怕阿松在皇帝面前嚼舌,杵在這裏不退,又要承受皇帝雷霆之怒,掙紮片刻,正要開口,內侍在外頭通傳:“安國公和樊常侍到了。”

這是連外面的人都驚動了,好好一場風流韻事,被硬生生攪成了鬧劇,皇帝掃興至極,推開阿松,將衣裳略微整了整,沉著臉道:“進來說話。”

周珣之先樊登一步走進來——他年輕時應當也是名美男子,如今年過五旬,依舊步履輕捷,意態閑適,遠遠站在帷幄邊上,他也不擡眼,只垂眸笑道:“有禁軍的勇士射中了頭彩,在等著陛下的賞賜呢。”

樊登則飛快掠了一眼,見皇帝衣飾尚算整齊,華濃夫人靜靜地在一側陰影裏侍立,沒有那種不堪的景象,他松了口氣,轉而扯住元脩的手臂,笑道:“聽說壽陽公也精於騎射,怎麽不見你一展身手?”

明知這兩位肱股之臣特地趕來替自己解圍,皇帝不好再擺臉色,勉強說道:“壽陽公還沒出手,焉知中頭彩的不是他?”

樊登哈哈一笑,“壽陽公,請吧?”不由分說,將元脩推出了帷幄。

見元脩和樊登被一群侍衛簇擁著往城樓上去了,阿松也無聲地對周珣之拜了拜,退了出去。帷幄裏復歸平靜,皇帝臉色卻陰沉得仿佛山雨欲來。

自阿松背影收回目光,周珣之瞟一眼皇帝臉色,嘆道:“陛下,何至於此啊?”

皇帝道:“你以為朕是為一個女人嗎?元脩此人心機頗深,手段毒辣,朕有些忌憚他。”

元脩也算能忍,今天為何突然這樣沉不住氣,周珣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冒犯天顏,的確有罪,陛下想怎麽樣?將他褫奪爵位,貶為庶民?”

皇帝低聲道:“當初樊登在建康興許就不該留他一命。”

周珣之道:“留他一命,尚且能威懾元竑。這個關頭將他賜死,就算不是為女色,天下人也會以為陛下是為了女色。”

皇帝平日對周珣之還算尊崇,今天也格外煩躁,“朕要想一想。”

死一般的沉寂中,君臣二人各自想著心事,帷幄外時不時響起一陣歡呼,不知又是哪個侍衛射中了彩頭,一場齟齬似乎風過無痕,皇帝沉沉地盯著外頭黑壓壓的人群,忽而揚聲道:“來人。”待內侍進來,他附耳低語幾句,隨即起身,瀟灑地一笑:“國公,咱們也去,看看今夜頭彩落在誰手上。”

皇帝重新露面,將士們紛紛摩拳擦掌,搶先要在禦前大展神威,元脩則是盛情難卻,不得已隨便射了幾箭,退出陣外,扭頭一看,見阿松獨自一個,有恃無恐地站在帷幄邊,一雙眸子被篝火映照得燦然生輝。

夜色漸深,皇帝興致正盛,絲毫沒有倦意,今夜脫身的希望是渺茫了,元脩滿腔恨意在胸中激蕩,慢慢走到阿松身側,和她並肩遙望著箭場上的情形,唇邊卻溢出一絲冷笑,“我要是今夜死在這裏,一定拉你做個墊背,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也不枉夫妻一場。”

阿松手指觸到袖子裏冰涼的匕首,對元脩笑道:“怎麽,投毒不成,你還想掐死我?”

元脩雙手迅如閃電,驀地掐住了阿松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語:“你以為我不敢?”怕人瞧見,又飛快放手,沖阿松冷冷一笑,元脩道:“看看是你命大,還是我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