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齊祜接到消息時正美滋滋地飲著小酒吃著小菜,齊浩外出訪友, 一來重拾舊交情, 二來也為官途鋪鋪路子, 齊淑妃的胞兄,一分二分的面子情總是有的。

管事是連滾帶爬,背浹汗、眼流淚地沖進去找到齊祜, 膝蓋一軟趴在地上,驚駭道:“老爺子, 大事不好啊, 咱家小郎君被人打得半死, 扔在大門口……”

齊祜又驚又怒:“哪個狂徒打的我孫兒?”

管事汗水先淚水墜地,泣道:“老爺子, 那兇犯口內叫著要見齊國丈, 齊國舅, 聲聲問齊家是不是仗著聖上的親家丈人、舅兄縱子行兇?還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齊家為聖上外家,卻視法度為無物,可見齊家子孫比皇子皇孫還要體面尊貴。”

齊祜愕然, 自家何時結下了這等不死不休的仇家, 私下大門一關,小門一鎖,以皇帝的老丈人自居美事一樁,對外, 哪個敢說自家是皇帝的外家:“什麽……什麽人?”

管事拿頭搶地,嚎陶道:“小的不識啊,打了小郎君的是兩個鮮衣公子,生得極為俊俏,看衣裳氣度,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子弟。”

齊祜暗悔不已,齊珠在外府長大,不知京中千絲萬縷的繁雜人事,街口遇到一個賣餅的,細往上頭數,指不定就是哪個權貴的親戚。在外頭,天高皇帝遠,只手能遮天,打死個把無足輕重的人,賠些銀錢不算什麽大事。

可這是天子腳下啊,權貴雲集,看似小蝦米,一勺子下去倒舀出一尾吃人的大魚來。齊珠不知深淺,自家也少了幾句吩咐,以至被人擠兌到家門口。

“快快。”齊祜也不敢細想仇家,邁著利索的老腿往大門口趕。

齊家門外早已熱鬧得如同開了雜藝鋪子,這一帶貴家聚居,門口寬敞,大節之下人人有閑,眾人正嫌事少無樂子可尋,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就跟蛤蟆子似得聚了一堆人。怕事的站遠一些;有倚仗的當看戲,帶著小廝抱著花兒狗揣著酒壺;再有識得樓淮祀和姬冶的,先行在肚裏替齊家吊喪:得,齊家的眼窟窿是生在頭頂了還是長在腳底板下,怎惹了這麽兩個活太歲,一個就夠吃一壺,還湊一雙,不死也要脫掉一層皮。

再定睛一看齊珠脖子上插的牌子:齊國舅之子行兇殺人。國舅?齊浩算哪門子的國舅。好事者連忙打發小廝告訴王家去。

梅縣令來得稍晚一點,擠不進人群,迫不得已掀掀衣袖衣擺,散出縷縷惡臭,前頭簇擁著人看得有趣之際,嗅到惡臭襲來,紛紛掩鼻,一回頭,後頭立著個牽驢的糟老頭,那叫一個臟臭不堪。

梅縣令清清喉,揩揩鼻子,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口唾沫,“呸”得一聲吐在地上,離前面那人的後腳跟只一寸地。前頭圍著的人目眥欲裂,慌忙讓出一條道來。

高矮差役對自家明府拜服得五體投地:高,高。梅縣令瞬時清出一條康莊大道,施施然地站在了最前頭。好位置啊,正對齊家大門,一目了然。

齊祜趕到大門口時,兩眼一黑,險些一頭栽倒。看看地上血肉模糊半死的孫兒,心中又疼又痛,再看看行兇的二人,以為自己錯看了,揉了揉眼,沒錯,一個是皇子加一個皇外甥。

這會,齊祜恨不得自己打死齊珠,孫兒沒了就沒了,他也不差一個孫兒。他抖著手,抖抖擻擻地去探齊珠的鼻息,天不憐見,還有氣。

姬冶冷聲:“齊‘國丈’?”

齊祜一咬牙,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臉面、怒氣都比不得滅族之災。當即腿一軟就朝姬冶跪了下去:“三皇子,孫兒頑劣,失之管教,若在外頭行兇鬧事,打死也不冤。國丈雲雲,我萬萬不敢應,齊家一向本份,不敢有一絲逾越之舉,三皇子明鑒啊。”

樓淮祀笑著將姬冶一扯,避開了齊祜的這一跪,姬冶再受帝後寵愛,卻無封賜,朝中四品官員的跪拜 他可承受不起。

“齊老頭,齊少監,你這是做什麽?聽聞您老有心疾,別是心疾犯了站不穩?”樓淮祀一把攙起齊祜,又罵齊家仆,“你們,過來,好好扶著你們家老爺子,身為下仆半點眼力見都沒有,任由你們郎主摔倒在地。管事,記下名姓,扣罰月錢。”

齊家管事正揩淚,一滴淚抹在指頭上:“啊?”

樓淮祀大嘆,扶著齊祜走了兩步,語重心長道:“齊老頭,你家下仆沒眼色,管事也不大中用,大許是太老了,該提個年輕有為的上來了。”

齊祜氣苦:“小郎君說得是,家門不幸啊。小郎君,我孫兒他……”

樓淮祀笑將齊祜交給一個壯仆,吩咐:“扶牢些,待會你家老爺子又摔了,唯你是問,腿都給打折掉。”

齊祜這回連哭都哭不出來,立那臉如死灰。

梅縣令嘆:這小子壞啊,太壞了,還不要臉,嘴巴又利索,顛倒黑白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