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俞子離原本覺得樓淮祀全不是做官的料,不學無術、心緒浮躁、隨心所欲, 無有是非。今日方知, 是他誤了, 姓樓的小兔崽子分明是個奸臣胚子,再沒比他更適合當狗官的。

糟心事只管推給身邊人,自己袖手不管, 若他禮賢下士、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也是一項好處,偏偏這小崽子凸著肚、挺著胸發號施令不說, 還疑神疑鬼的, 生怕被他們坑了, 三不五時地跟個牢頭似得晃來監工,吹毛求疵諸多挑剔。

氣得俞子離差點出手揍樓淮祀一頓, 還是梅萼清笑眯眯地幫襯說好話, 諂媚得不忍直視。饒是如此, 路過的樓淮祀還斜眼歪鼻地疑心他二人狼狽為奸:“師叔和梅老頭倒是投緣啊,酒未過三巡就成了知己。”

梅萼清老眉老眼笑成一道線, 真是任他狂風輕雨霜雪吹,不沾半點寒暑:“這不是與俞郎相逢恨晚嘛。”

樓淮祀陰陽怪氣扔下一句:“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相逢恨晚。”

俞子離惱羞成怒,恨不得想拿針將樓淮祀的嘴給逢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相比之下, 江石才是誤上賊船。

他是行商的,商賈之道從來以和為貴,與樓淮祀相交中間還是姬殷穿針引線。大將軍長公主之子,當今的親外甥, 本身還是棲州的知州,不過路上借他的名號同行,於公於私,江石都沒有推拒的道理。

只是,他怎也沒想到樓淮祀要帶這麽多人與物去棲州,這是赴任呢,還是搬家啊?樓家這是連根帶土都要刨到棲州去?

衛繁胡服短靴小帽,看了眼身邊的樓淮祀,再擡眼看看坐那發愣的江石,有些不安,她家樓哥哥似乎有算計他人之嫌,輕咳一聲,道:“江郎君,這是我們夫婦暫擬的單子,有隨行的人,隨去的箱籠,還有同行的船只車馬。”

“車、馬?”江石盯著名單幾疑自己錯看,“棲州雖窮,車、馬還是有處尋的,不必山水迢迢地從京中帶去吧?”

樓淮祀一副何不食肉糜的公子哥嘴臉:“江郎有所不知,我的車乃重金打造造,雕花飾金,內襯厚褥,顛簸處亦能舒然而臥;我的馬就更不得了,江郎聽過八駿沒?”

“絕地、翻羽、奔宵、超影?周穆王的八駿”江石試探,“小郎君的馬莫不是八駿之後,日行萬裏?”你怎不騎了馬去?坐什麽船!順道見見西王母什麽的。

“江郎說笑,八駿不過人間傳說。”樓淮祀道,“我不過想說這些寶馬良駒之於我,如同八駿之於周穆王,不可或缺啊。”

江石這些年也算歷經大風大浪,各種行止怪誕之人結識得不少,只沒想到樓淮祀竟也是其中之一,他笑了笑:“小郎君這一路行去,是不是張揚了點?”這麽多財物,太招賊了,不劫都對不起匪盜之名。

樓淮祀和衛繁對視一眼,衛繁越發過意不去,沖江石一笑,默默地低下了頭。

江石心底隱隱不安。

樓淮祀展顏一笑,恰似春花綻放,欺盡人間萬世春,他笑道:“江郎此言差矣,我歷來低調,張揚的明明是江郎。”

江石額角跳了跳,無奈道:“小郎君,我商隊出行從來不曾有這等聲勢。”他的商船都是中等大小,三四條來去。樓淮祀這一行,又是大船又是小船,戴人的運貨的,竟還有木材,也不知運去幹什麽。同行之人更是老弱病殘具全。遇上水匪,一刀一個,逃都逃不了,“近棲州後多水匪,小郎君這麽多的船,有些招眼。”

樓淮祀趴桌上盯著江石好一會,後笑道:“江郎來去棲州有如無人之境,從未曾聽過遇到劫匪水盜,我問了問人,同樣的水道,別人行船就遇鬼,江郎走舟卻是暢通自由,也不知什麽緣故。”

江石半收起笑,反問:“小郎君這是何意?”

樓淮祀又湊近一點,四顧左右,拿手遮擋,壓低聲偷偷摸摸地道:“江郎別怕,我雖然是個官,我又不剿匪,縱你識得什麽匪盜,我也只作不知,你安心便是。你就當我是個京中富商之子,借你家的旗號,圖個一路太平。”

江石微微一笑,神色一絲未亂,道:“小郎君許是有什麽誤會,我也不過拿錢鋪過路,俗語花錢消災,我來去棲州無禍無災,無非是黃白之物鋪出的平坦大道。”

樓淮祀道:“我要的便是這平路坦途,江郎如何鋪就,我不問便是。”說罷,沖著江石一擠眼。

話到這份上,便不可再說,二人笑了笑,頗有些心照不宣。樓淮祀為答謝,硬留著江石飲酒作樂,他話又多,還拉著江石拉了半天的家常,先問好江石的家小,再問問江家養得犬羊,連院中養得花草都要打聽一二。

江石竟也坐得住,穩穩當當坐在座中陪著東拉西扯,只說起來家中人有些遮掩不願細說。樓淮祀探了幾句,咂巴出味,借著酒意,趴在那咕咕直樂,還笑道:“江郎有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