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付忱怔愣許久, 臉上才漾出一個笑意:“時兄,別來無恙啊。”

時載微有氣喘,他被樓淮祀拉了壯丁, 管著蜊灰的事, 見識蜊灰的堅固後,時載就磨著樓淮祀要把蜊灰拿來修堤。

蜊灰拿去賣又賣得多少銀?又有幾人願買, 也就鄰州路近, 路上拋費少才劃算,遠途跋山涉水的,怕不是要折本。

樓淮祀翻翻白眼, 自己轄下這些人,怎一個比一個蠢鈍,道:“時明府, 一看你就不知取巧之道。賣蜊灰又不是要你一車一車賣出去,你可以賣方子。本官看了看,其中的關鍵無非死貝的殼碾成粉燒和一在塊, 沿海與江河流域都可和出來。”

時載自慚不已,又厚著臉皮重拾修堤之事。惹得樓淮祀大發雷霆,把時載趕走了,這姓時的一來, 不是問他要糧, 就是問他要錢,把他弄來做白工, 活跟弄了一個債主回來似得。

時載也不生氣,打算榷場過後再去跟樓淮祀磨。這兩日他也琢磨出該如何賣這個蜊灰,請了個泥匠,把蜊灰做糊成檐獸擺在鋪子上, 又豎了一面竹編墻,往上面一層層地糊蜊灰,愣是把竹編墻刷得如磚墻一般。

精道立知此中機妙,一問,賣的還是方子,更是驚喜不已,揚言就要買斷。

時載是個一心為百姓謀算來,哪許商客獨占,依他本意,蜊灰最好遍地開共花,只略比尋常的泥灰價略高一點,萬民可享之。當然,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纏著樓淮祀要了主意。

樓淮祀實是怕了他,暗地與衛繁罵時載是時煩,罵歸罵,蜊灰的事他也覺得應與萬民,只叫時載做主。

時載大喜之下,只越發盡心辦事,榷場人一多,直忙得團團轉,偷空吃了一口中水,就看到付忱夾在人群之中,哪裏按捺得下,他生怕出事,過來拉了付忱就要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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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萼清略有異色:“時明府與這位郎君相熟?”

時載道:“正是,頗有交情,沒想到異鄉得見。”他死死扣住付忱的手腕,道,“付兄隨我去小酌一杯如何?”

付忱手腕一翻,掙紮開來,笑道:“明府忙碌,今日且不敢相擾,改日再來相聚一醉,如何?”

時載心中難受,道:“那我送付兄出去。”

付忱笑:“不忙,我一個行商走販,自要在榷場尋摸一些買賣。我看這血米就不錯,圍湖造田,我也使得。”

梅萼清道:“若時明府擔保,郎君不如也坐下詳談。”

付忱神色微變,道:“我看他們都未有保人,怎到了我這就要有人作保?”

梅萼清笑道:“他們亦要作保。”

付忱看梅萼清不是拿話來誆騙於他,鎮定了一下神色,垂首一笑:“原來如此,那便暫且作罷。”

時載欲言又止。

付忱看他一眼,道:“與人作保,多有家破人亡之事,我還是不要連累時兄方好。”

時載只一味拉住他的手,目露一點祈求之意,又道:“我送付兄出去。”

付忱見梅萼清與俞子離都在有意無意地留意自己,反攜住時載的手,笑:“就怕誤了時兄的事。”

時載驚喜,道:“不會。”

“若是瀆職,時兄怕不好跟上峰交待吧。”付忱笑著道。

“不會。”時載又道,“知州非是妄加苛責之人。”

付忱的管事聽了這話,眼角下的肉微微抽動了一記,竭力掩好鄙視。棲州的新知州分明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來棲州不過半年之久,監獄裏關滿了人,棲水邊掛滿了屍體,就這還不是妄加苛責之人,果然從來都是官官相互。頭上加戴了烏紗帽,那嘴便再也說不來黑白分明的話來。

付忱隨時載出了榷場,又走了一射之地,見左右再無官兵,當下掙開時載的手,道:“時兄,就此別過。”

時載哪肯放他走,苦澀道:“付忱……”

付忱靠近他,笑:“時載,官匪不兩立,你是官,我是匪,你與交,你是通匪,而是則是背義。你我二人當自清自己是何身份。”

時載壓低聲音:“阿忱,從來沒有千年為寇的,你就這般沉淪草莽之中,再不回首?”

付忱不以為然一笑:“我無親無故,無牽無掛,阿載,你要我回首,卻我回到何處去?”

時載心頭巨痛,臉色整個灰敗下去。

付忱又笑了笑:“阿時,家中有娘親牽掛,當離我遠點,免受我牽累。”

付忱的管事生怕付忱聽了時載的蠱惑,冷笑:“郎君,我們回吧,何必與這等忘恩負義之輩多費口舌。”又譏刺時載道,“你們孤兒寡母,依附郎君家過活,得付家資助,讀書識字。一朝付家遭難,你們母子倒好,生怕誤了自己的青雲路,避得遠遠的,只當不識。天無眼,竟也叫你這等人中了科舉,做了官。此等心黑之人,又能做得什麽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