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江石自問見過百樣人, 樓淮祀絕對是最難纏的一個,出身高,為人行事卻毫無講究, 說好聽點, 此人率性灑脫,說不好聽點, 此人不要臉面。

樓淮祀親手給江石倒酒, 凡事先禮後兵,他素來愛與講理。

江石握著酒杯喝也不是,不是喝也不是, 苦笑:“知州盛情,江某怕是不堪承受。”

“江郎此言大為見外啊。”樓淮祀搖頭,“憶往昔, 你我二人同船南行,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本官與江郎有著百年之緣。”

江石無奈:“知州有話要問, 江某若是知之,定無一絲隱瞞。”

樓淮祀從幹果盤裏挑了一枚棗子,說:“那倒沒有,只不過, 我聽人說江郎行商頗有手段, 遊走江湖邊緣逍遙自在,本官遇上一件難事, 想問江郎討個主意。”

江石聞得此方,如臨大敵,問道:“不知何事?”

“此事在棲州已傳得沸沸揚揚,想必江郎亦有所耳聞。”樓淮祀笑嘻嘻道, “前日走脫了一個賊人,聽聞是盤踞在雲水縣的大盜,雲水縣令時載似與那賊是故交。賊人挾了時縣令求脫身,捅了時縣令一刀,又像是早已反目成仇。”

江石道:“此事鬧得極大,江某確有耳聞,只,江某不知,知州喚江某前來是?”

樓淮祀一副要和江石掏心窩子說話的架式,壓低聲:“我私下覺得這二人確實有些交情,只我小師叔,牛叔等人與我意見相佐,連我娘子都幫著他們幾人說話,令我好生氣悶。”

“知州之意?”

“我這人最愛為人所不為。”樓淮祀一拍桌案,“他們說時縣令與那賊人再是有故,也已結仇,我偏要說他們故交情深。”

江石皺眉,還是不明樓淮祀喚前來到底何意。

“本官要試他一試,左右時縣令失血守多,治了也費勁,不如把他吊在城門外示眾。賊人若是心中不忍,前來搭救,合了本官的推斷,本官心中一高興,寬宏大量放時縣令俐一馬。時明府心系百姓,重農桑水利,難得的好官啊,白璧微暇,又有何妨?”

江石握酒杯的手一緊:“若是賊人不來?”

樓淮祀秀麗無雙的美眸盛著寒冰雪,冷笑說:“他不來,那就是本官推斷有誤,大大折損了本官的顏面,誰與本官沒臉,誰便是與本官有仇。左右時縣令與賊人有交,又半死不活的,便吊死在城門口罷。”

江石深知樓淮祀在詐唬他,他不接話便罷,一接話就是入局,可這局,除非他心硬如鐵,方能不入,但凡他還有些良知,便不得不入,道:“知州,時縣令是一方父母官,隨意吊死在城門,怕是不大妥當?”

樓淮祀唇角一勾:“是不大妥當,那又如何?本官的父親是大將軍,娘親是長公主,親舅舅還是當今聖上,弄死一個縣令,雖行事草率,又能奈我分何?”

江石無言應對,苦笑:“知州亦道時縣令是好官。”

樓淮祀往後一靠,面露淒然:“然行差踏錯,可惜了,好官又不是護身符。”

江石在肚裏直罵人,你他娘的說話跟放屁沒啥兩樣,說白璧微暇無傷大雅的是你,行差踏差就地正法的也是你。幹脆道:“知州既喚了江某人,自是知曉江某與那賊人還有時縣令都是同鄉。知州想吊死時縣令之言,許是戲言,卻不知知州究竟是何打算,江某又能為知州解得何憂?”

“江郎知我不多矣。”樓淮祀搖頭,“吊死時載嘛……說不定是戲言,說不定是真話,江郎,不如你來猜上一猜。”

江石哪敢猜,樓淮祀這人翻臉跟翻書似得,心腸還硬,相比之下,憫親王簡直是仁心仁義,嘆口氣:“ 知州只管吩咐江某。”

“你與付忱交情如何?”樓淮祀單刀直入,問道。

江石道:“尋常,他與我幾分顏面,不劫我的商船。”

“ 啊呀,這哪裏是尋常啊。”樓淮祀嗔怪,“江兄你這也太矯情,我都替付忱心寒,他護你周全,你卻道一句尋,不厚道啊。”

江石半晌無語,他算是明白了,跟樓淮祀不能講道理,人嘴兩片眼,怎說都有理。道:“付忱確實與我便利,讓我占了極大的便宜。但,付忱心中有怨,不與過往交,這麽多年,我也不過遠遠在船上見過他幾面。”

樓淮祀 嘆惜: “亦是可憐啊。 ”、

江石聽他一副痛惜不憶的模樣 ,卻是巋然不動,樓淮祀痛惜許是真心實意地,但他殺起人來也是真心實意。

“這付忱原先是個富家子弟,愛結交一些綠林好漢,家破人亡後便隨一個賊人落草為寇,聽聞他先前不過是個草包,文不成武不就,怎麽當了賊,反倒風聲水起做起三當家?”

江石知他手眼通天,無意隱瞞,道:“付忱與雲水寨的二當家有恩,亦是隨他入的水寨,他們拜了皇天後土,結了異姓兄弟,雲水寨本來只兄弟二人,付忱去後來才有了三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