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衛放威風八面地站在院子當中, 身後一溜吹拉彈唱的伎人。

衛繁、衛絮姊妹坐在桌前,桌面鮮果鮮蔬果子蜜餞,綠俏等立身後備茶添蜜酒, 就是手老打顫, 灑了不少甜酒出來。

“堂姐姐和妹妹有所不知,那賊人, 身高九尺, 遠看像黑塔,近看如蠻牛,胳膊如腰粗, 腰身比井粗,面青如靛染,根根須發怒張, 如刺,如箭,如……那什麽, 忒煞嚇人。再兼厚唇獠牙,支楞出來少說幾寸長……”

綠俏綠萼小心將酒壺往桌子中間推了推,就怕自己聽得發抖不小心將碧玉壺給菜嘍。小郎君說得賊人未免太嚇人了些,別是精怪投胎的吧。

衛放瞪一眼身後瞠目結舌的伎人, 喝道:“愣著做什麽, 絲竹要來相和。”

“啊,噢噢。”幾個聽傻的伎人回過神來, 趕緊吹的吹,彈的彈,一時弦錚錚、鼓急急、蕭厲厲,一陣急風驚驟雨, 戛然而止,聽得人心弦緊扣,氣息急喘啊。

衛繁微睜著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錯不錯地看著衛放,道:“ 這賊人竟這般嚇人,哥哥,然而如何?”

衛絮想了下賊人的模樣,實想不出一個人如何生得出幾寸長得獠牙,只得自我安慰:這應是虛指。萬丈高樓又何曾有萬丈,幾寸獠牙自也無這般長。

“呔。”衛放一腳蹬在欄幹,把院中的婆子丫頭還有那幾個伎人嚇了一大跳。

“那賊人呼嘯而至,直將一眾護衛嚇得肝膽俱裂、動彈不得,一個一個面如土色,兩手直的打顫,木倉、矛、刀、劍噼裏啪啦掉了一地,抱頭癱軟在地。啊呀呀,道是為何?原來這賊人拜在妖道門下,習得一身妖法,一跳出就先聲奪人,使了咒術,將我方大好男人,各個咒倒在地。”

衛繁聽得心口發緊:“那可如何是好?”

衛絮:“……”竟是神怪傳奇?

綠萼綠俏索性也不添茶了,這回是真拎不動茶壺,倒是伎人呆了一瞬,又記起正事,忙急拉胡弦。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賊人大殺四方,始一跳將出來,嘴一張,吐出一柄寶劍,寬不過一寸,長不過一尺,雪光凜凜,寒氣森森,劍一出鞘……”

“阿兄,阿兄。”衛繁忙打斷,“始一這寶劍連鞘從嘴裏吐出來?”

衛放一愣:“這……我當時亦未細看,許有鞘,許是無鞘,這等細枝末節,管他作甚。”

“也是。”衛繁想了下,點了下頭。

衛放又道:“接上,那始一習得鬼劍,身形詭譎,這飄飄那飄飄,前一刀左一刀,右一刀後一刀,逼得賊人陣腳大亂,連連後退,眼看始一使出奪目一擊,致盲致命。”

“那賊人大吼一聲,衣裳爆開,須發皆張,摸出一把金絲大環刀……”

衛絮忍不住,問:“也是吐出來的?”

衛放一擺手:“不知他哪來的,我只不過這麽一眨眼,再這麽一定睛,他手裏便有了刀,啊呀,這刀也不知殺了多少人,血腥味撲鼻而來,一刀過去,鬼哭聲聲,陰風陣陣,真乃奪人心魄啊。始一,身矮體瘦有如雞崽,又著女裝,從裏看到外、從外看到裏,都是陰氣重重,哪裏能抵得這萬鬼嚎哭。當下臉色雪白,兩股戰戰,一招一式,一進一退間,落了下風。始一不由仰天長嘆,一聲悲鳴:吾命體矣。”

饒是捧場王衛繁都面露疑惑之色,遲疑道:“阿兄,始一是個拼命三郎,真個會悲喊一聲:吾命休矣。”

“誒,是人都怕死,他始一這麽點高,腰這麽點細,能不怕死?”衛放理所當然道。

衛絮柳眉微蹙,想著身矮腰細為何一定要怕死?

她理不清,那些伎人大夢未醒一般,互視幾眼,不約而同氣操弄手中琴鼓,他們還是多弄點動靜下來吧,也好搭衛小郎君堪稱奇詭歷事。

衛放一拂袖,擺出高人架式,道:“其時,我身邊無一護衛,始一這個矮子又軟倒在地,那賊人一甩金絲大環刀,刀身上的血瀑布一樣甩出去,一步一步行來猶如惡夜羅刹。他這是徒手將我一撕兩半……”

衛絮捏著手帕道:“依理,那賊人生擒你方是上策。”

衛放順口就改了說法:“那賊人堪堪住手,將我擒在手中,人生自苦誰無死?想我侯門子弟,受祖父和阿爹的教誨,雖手無縛雞之力,膽氣卻有幾斤幾……”

“鋥……”一伎人忽得撥了琵琶。

衛放倏得回頭,怒瞪著那伎人:“此時此景,我剖開所思所想,哪用得添爾等這些靡靡之音?”

伎人忙告罪:“小人一時手滑。”

“哼。”衛放擡首望天,道,“你們當時不知我如何慨慷,一拂衣袖,雲淡風清,與那賊人道:既落你手裏,你帶路便是。”

“阿兄好風度!”衛繁連忙拍手,又後怕道,“只兇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