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早在秦晁和明黛成親之前,秦阿公的身體已經不好。

大夫的原話是,時日無多。

秦晁獨來獨往多年,此刻答應成婚,與此原由不無關系。

秦心是名副其實的孤女。

她對秦阿公不僅有對待唯一親長的親情,更有一份濃厚的感激。

她記得阿公年輕時曾在縣中當過仵作副手,懂些基本的藥理。

每次回來,身上都有奇怪的味道。

她聞不習慣,阿公便用藥草泡浴,免得熏到她。

她記得秦晁剛來淮香村時格外反叛,惹得阿公頻頻動怒。

小姑娘護親心切,對秦晁這個半道來家裏的哥哥充滿敵意。

一次吵架時,她大罵他是半路撿來的白眼狼。

秦晁冷笑,用最冷漠的言語回擊,她終於知道,自己才是撿來的那個。

她偷偷躲到柴堆堆裏哭了一夜,秦阿公抓著秦晁便是一頓痛揍。

罰完秦晁,他對秦心說,他們是一樣的。

秦心雙眼通紅,抓著明黛不住地說著過往

“我幼時不太懂事,見阿公總為晁哥擔心傷神,便覺得晁哥是他的親侄孫,他肯定更偏愛晁哥。”

“那次,晁哥感染風寒,我鬧脾氣,也泡冷水染風寒。”

“阿公守著爐子熬藥,隔半個時辰給我們換一次藥。”

“怕我們復熱,兩個晚上沒有合眼。

“我們降了熱,他卻累的睡了一整日。”

“我終於明白,阿公關心晁哥,是因為晁哥總做讓他擔心的事情。”

“如果連我也那樣,阿公的疲憊遠不止於此。”

“兩個孩子,總要有一個先懂事起來。”

秦心的最後一句話,像一柄利劍刺穿明黛被失憶裹起的殼子。

裂開的微小縫隙裏,有奇怪的情緒鉆出來。

兩個孩子,總要有一個先懂事起來。

她對這句話頗有觸動,卻難追溯源頭。

秦心的情緒到了一個爆發點,捂著臉哭起來。

“可他為什麽總是這樣!”

明黛剛剛滋生觸動被秦心的低吼聲震碎,她回神,輕輕抱住秦心。

“阿公每次聽到那些不好的話,都會擔心他。”

“可他不在乎自己,更不在乎阿公!”

明黛怔了怔,免不得要幫秦晁說一句:“可這次,流言是我引起的。”

秦心搖頭,堅定道:“你是被他帶累的!”

“若你今日嫁的是個體面之人,旁人才不會胡亂猜測。”

“原以為他成親後會有所收斂,活出個人樣,沒想到是變本加厲!”

明黛脫口而出:“你怎知他沒有努力活得像個人?”

秦心怔住,對明黛這番維護有些意外。

很快,意外又轉為不屑:“是,他不是沒有試過。”

“從前裝模作樣學人讀書,後來發現生母留下的書值錢,便全賣了。”

“他原先還有田地,倒是折騰過一陣,後來嫌活苦錢少,也賣了!”

她還欲再說,裏面傳來了阿公的咳嗽聲。

秦心趕忙把放至溫熱的藥送進去。

不一會兒,秦心出來,扯扯明黛的袖子:“嫂嫂,阿公說要見你。”

明黛了然,進屋見阿公。

秦心年紀還小,對秦晁的或抱怨或不滿,都只是想要發泄。

待情緒過後冷靜下,沒什麽比阿公康健更重要。

她準備收拾曬在門前的藥草,剛跨出門,被悄無聲息靠在門邊的人影嚇得一哆嗦。

驚呼聲未響起,秦晁大手一捂,把她帶到遠處說話。

……

秦晁一身寒意,連手掌都是冰涼涼的。

秦心被堵在屋外角落,只覺得面前堵了座活冰山。

“當著我媳婦兒的面,壞話說的挺帶勁啊。”

老實說,秦心有時候挺怕秦晁。

比如他情緒陰情難測的此刻。

前一刻激情咆哮的少女,此刻安靜如雞。

秦心悄悄摳墻:“晁、晁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秦晁面無表情,“在‘你是被他帶累的’的時候回來的。”

秦心呼吸一滯,眼神閃躲,惟恐他借此發難。

然而,秦晁似乎並無意願追究此事,他瞥眼看向阿公那間屋,聲音壓得很沉:“阿公要同她說什麽?”

秦心聞言,松了口氣,又飛快搖頭。

秦晁面色不善,眯眼質疑:“你不知道?”

秦心縮縮脖子:“阿、阿公每次同月姐姐說話都支開了我,我沒聽過他們說什麽。”

秦晁捕捉到關鍵:“每次?”

他還想再問點什麽,秦心眼眸一亮,墊腳揚聲:“嫂嫂!”

秦晁回頭,明黛正站在門邊。

她雙眸清亮略彎,應是笑了。

“回來了。”

……

明黛讓秦心好好照看阿公,與秦晁回了家。

她簡單說了阿公的情況,也不管秦晁有沒有在聽。

秦晁站在房門口,看著她將曬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