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二更

明黛走出房門, 本想尋個夥計要盆熱水。

但大市剛過,客棧裏擠滿了退房的客人,掌櫃夥計都忙的焦頭爛額。

一個不慎, 明黛被一群準備下樓退房的人撞到, 腳下踉蹌, 撞在拐角的木柱上。

這一撞, 竟在腦中撞出些零碎的畫面

清幽雅致的房間內, 老嬤嬤垂手而立, 身邊立了一座畫滿穴位的人像。

她在記穴位,學推拿之法。

那老嬤嬤的神情模糊, 唯獨一張不斷起合的唇清晰顯現。

她說了很多話,明黛只聽請一段。

【娘子若要為日後的夫郎解心憂,須得從這解身乏學起。】【套了郎君的身,方能入郎君的心。】

【娘子自己亦要時常推拿纖體, 身子好看,郎君之心也易得。】於是, 她從摸索那假人,變成為嬤嬤上身推拿。

手指酸痛無力,可就是不能停。

不知是不是剛剛被推拿,又為秦晁推拿了一番,才激起這些回憶。

所以,她竟是學過的,只為伺候未來的夫郎?

她自己也要用這個纖體,來勾郎君的心?

明黛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厭惡。

這種貼著男人的心思小意討好, 甚至以色侍人。

與男人養在後院的姬妾何異?

她也不願成為男人院中這樣的角色。

既結為夫妻,理應是情投意合,同心同德。

恍惚間, 明黛聽見有人在喚她。

“這位娘子,你沒事吧?”

明黛回神,只見面前站了個黝黑的青年。

個頭高大,身材壯實,一只手虛扶著她。

明黛連忙避開他的手。

青年立刻解釋:“娘子莫怪,這欄杆只及腰身,我見娘子你神情恍惚倚在此處,怕你失足墜下去,才來問一問。”

他語態誠懇,手也收了,明黛有些尷尬,說:“多謝小哥,我已無事。”

下面有同伴在喊他,青年笑著與她道別:“那娘子小心。”

明黛頷首一笑,目送他走開,一轉身,秦晁靠在幾步之外的窗邊,皮笑肉不笑:“娘子這麽不小心,要不要我扶著你走?”

陰陽怪氣。

明黛想到推拿的事,又想到方才為秦晁推拿時他享受的模樣,略有些不自在。

“不必。幫我找個夥計,打盆熱水。”她丟下這句話,一瘸一拐回房了。

秦晁還抱著手靠在樓上,目光轉向那黝黑青年離去的方向,笑容漸漸淡去。

明黛簡單洗漱一番,與秦晁一起退了房。

大市已過,可一路走來,沿途商販無不討論著大市發生的事——華清縣秦家的兩位公子,在大市中被官兵直接帶走,連夜受審。

判決當夜就定了:流放三千裏,罰銀兩萬。

明黛聽到消息,腳下步子一頓。

秦晁走在她身邊,陪著她停下:“若是累了就歇一歇。”

明黛轉頭問他:“三千裏,還要罰銀,這應當是很重的刑罰了吧?”

秦晁笑一下:“你連這都知道?”

明黛微微蹙眉,像是在摸索什麽:“笞、杖、徒、流、死?”

秦晁挑眉,“還真知道。”

若按照大虞的疆域和流放之地來看,三千裏的流刑遙遠不說,且已至荒蕪之境。

一路過去,路上會受盡折磨,能不能活著抵達尚未可知。

其實,即便抵達了,在那樣的荒蕪之地能活多久,又是未知。

有時候,若無苟住命即可東山再起的把握,流刑還不如死刑。

跋山涉水受那麽多苦,轉頭還是一個死,長痛不如短痛。

明黛凝視著秦晁,在等他下文。

換在以往,秦晁沒有耐心在一件事情了卻後,還花時間反復回味沾沾自喜。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今日,他耐心很好:“是有些重,大概地方沒到,人就沒了。”

“也會吃些苦頭,受些恥辱。不過,習慣就好。”

他說這話時,神情有些不可控的陰森。

明黛不由喊他:“秦晁?”

秦晁看向她,談及那兩人時的陰森之氣驟然消去:“又想問什麽?”

明黛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今日,對她也很不同。

隨著相處時間越長,秦晁在她面前表現出的模樣就越多。

以往,他的改變遵循著兩個人從生到熟的尋常軌跡,感情變化都在合理範圍內。

今日,他這種異常的溫柔和耐心,是完全超出正常範圍的變化,令明黛有些看不懂他。

她避開他的眼神,繼續往前走,問道:“他們何以判得這麽重?”

秦晁當真有問必答:“還能為什麽?人心不足,撞上風口了唄。”

秦定方和秦鎮業在秦家得不到重用,心思就偏了。

他們夥同朱家,搶奪了一批自南向北運送進長安的貢品茶。

朱家是主謀,他們二人是從犯,朱府抄家也是為此。

明黛:“貢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