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安慰

梁鴻落用手指揩了把唇角的血漬,低頭看著指尖的紅色,露出個桀驁不馴的笑意,高昂起頭道:“為何殺我?”

風不夜的臉色比他更為陰沉,瞳孔漆黑得猶如見不到底的深潭。眉頭下壓,蒼白的手指依舊緊緊扣在劍柄上,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追上一劍取他性命。

懷謝大步過去,擋在梁鴻落的身前。

一面是兄弟,一面是師長,他滿頭霧水,又不知該作何處置。環視一圈,最後兩手抱拳,朝風不夜深深鞠躬,懇求道:“師父!求個明白!”

風不夜手臂稍擡,逐晨未做多想,直接沖上去將他右手抱住,用力按在懷裏。

風不夜睫毛顫了顫,偏頭看她。

逐晨問:“師父,你打他做什麽?”

風不夜:“他是誰?”

逐晨郁悶了:“您不知道他是誰?”

風不夜自然是認得他的,只不過不是這位魔修。

前世的時候,這人還是一個落魄的工匠,徘徊在樸風山下。一次,逐晨下山時將他帶了回來,說是偶然中救下,從此他就作為一個不記名弟子住在宗門裏。

風不夜從未對他上心,只覺得他是個沉默寡言的普通人。逐晨對他倒很是信任,經常與他湊在一起嘀咕。

後來,逐晨入魔,他便跟著失蹤了。

再後來,魔修大肆入侵凡界,他又見到此人數次,才知道,原來梁鴻落這名字在魔界,也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他姑息這等奸人在眼皮底下來去自如了多年。

風不夜至今不明白他為何要潛入樸風,屈身至此,甘願做院中的一名雜役。如今看來,早早便是不懷好意。

風不夜思及往事,身上寒氣更甚,不由冷笑。

他若不出現,自己還想不到。

怎麽,如今逐晨不在樸風,他便換了個身份又來接近?

逐晨入不入魔,與他有什麽關系?非要不死不休地前來糾纏,真欺他樸風無人不成!

懷謝見他身上殺意沸騰,忙道:“師父!他是我的朋友,雖是魔修,卻從未傷過無辜的人!”

逐晨搭腔:“是啊。師父您既然與他沒有仇怨的話,還是不要動手殺人吧。”

懷謝急匆匆地說:“鴻落道友入魔是為報仇。我遊歷時遇到危險,還是他救我一命。師父!請師父念在徒弟的面上,暫且放過!”

逐晨:“師父?師父你怎麽了?你不是一向說要師出有名的嗎?”

邊上的魔修亦是慌亂,惴惴不安地退了兩步。

風不夜在二人接連的請求聲中逐漸冷靜下來。指尖擦過瀚虛劍上的劍紋,闔上眼睛。

等再睜開的時候,殺氣斂去大半,耳邊那種血液流淌的雜音也跟著消逝。

他心中已有權衡,倒也想知道這梁鴻落究竟要作何打算,將手抽回來,收起瀚虛,淡淡說了句:“認錯人了。”

若有聞言松了口氣:“還好只是認錯人了。”

若無說:“都是誤會呀!”

一眾魔修跟著應和,見沒事了,放心散去。梁鴻落險些被氣得心肌梗塞。

逐晨:“師父?”

風不夜“嗯”了一聲,算做是對兩位徒弟的安撫。

梁鴻落硬受了一劍,卻只得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臉上被人打了一巴掌,哼聲道:“認錯人了?這般荒謬的理由,不見仙尊道個歉?”

風不夜冷冷瞧他一眼,面上皆是不屑,全然沒有半點要道歉的意思,只差將“故意”二字寫在臉上。

逐晨還是第一次在風不夜這裏看見情緒這樣重的表情,心中暗道梁鴻落這人太厲害了。普通人真拱不出這團火啊。

懷謝心有余悸,站在原地不敢松懈。

風不夜將瀚虛親自交到逐晨手裏,最後又睨了梁鴻落一眼,才轉身離開。

等空氣中的那股威壓徹底散去,懷謝垮下肩膀,泛著冷汗道:“師父這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逐晨表情嚴峻地說,“不對勁。他見著若有、若無時不是這樣的反應。”

這分明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若非周圍目擊者太多,風不夜不定真的手起刀落,直接將人給殺了。

逐晨覺得師父其實現在也未打消個念頭,同情地對梁鴻落道:“走夜路的時候小心點。男孩子在外,只能自己保護好自己。”

懷謝苦笑:“對不住了鴻落道友,師父往日不是這樣的。”

梁鴻落胸膛劇烈起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卻偏偏不能找風不夜發難,氣勢洶洶地離開。

懷謝:“唉……”

太難了。

·

下午的時候,逐晨就看見風不夜在朝聞附近設置結界。

他在這裏住了那麽久了,還是第一次對周邊的安全布置這樣上心,將盈袖帶來的幾樣法寶都加持了下,定在四周。

於是魔修們齊齊感受到一種有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在他們血液裏流走,緊跟著帶來的便是坐立不安的恐懼,連對寥寥雲的寵愛都不能讓他們留下,利落地拋下閨女,跑回魔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