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二更

剛提到風不夜,逐晨就知道風不夜過來了。跟他同行的,還有懷謝等人。大約是察覺到此地的魔氣變化,前來查看情況。

眾人一到,見這氣氛,便知道事情不對。

懷謝的目光在對峙的二人中轉了一圈,無法從他們的表情中讀出什麽緣由,只能問道:“逐晨,怎麽回事?”

逐晨含糊道:“些許小事。”

“些許小事,說開即可。”懷謝松了口氣,“怎鬧成這樣?你是說了什麽不對的話,惹鴻落道友生氣了嗎?”

風不夜已召出瀚虛,執在手中,招手道:“逐晨,你先過來。”

梁鴻落微低著頭,表情明暗不定,可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對風不夜的敵意,尤其是在瀚虛劍的劍魂被喚醒之後。

若是原先,他還有對風不夜的顧忌與戒備,現下是徹底撕破臉了。

懷謝頭疼,心道原本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怎麽又吵起來。他還是很好脾氣地道:“不如回去再說吧,此地風大。”

“回去?”梁鴻落昂起下巴,嗤笑道,“我既已叫你們識破了真面目,如何還能與你們回去?”

懷謝道:“什麽真面目?生氣時說的話,不要太當真。”

懷謝以為這回也只是一場尋常的爭端而已。結果梁鴻落瞥他一眼,並不搭話,曲指成爪,自手心凝練出一團濃重的魔氣。

那魔氣中帶著紫光閃電,滋滋作響,幾要撕破空氣,還能隱隱聽見一絲龍嘯之音。

梁鴻落五指握緊,從虛空抓出一把長達七尺的長劍來。

那劍通體白色,上寬下窄,像是由什麽巨大的骨頭雕刻而成。劍身上覆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粗粗看去,像是沒有劍刃。

懷謝從未見過這種造型的劍,可略有耳聞,知道這應當是把斬龍劍。再看它出現的方式,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躲在石頭後面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若有猛然虎軀一震,顫抖地指向前方,驚駭道:“魔、魔……是魔君啊!”

他說完久久聽不到回音,扭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兄弟已經被嚇得翻起了白眼。

若有忙將他扶住,讓他靠在石頭上緩神,一面拍著他的背,一面戰戰兢兢地朝前方窺視。

還好,有仙尊在。

朝聞可真是來對了。

可是仔細想想,若是不來朝聞,他那裏有當著魔尊的面說魔尊壞話的機會?

若有思及此處,悲傷得眼眶濕潤。

那些愁和怨呀,深深問蒼天……

懷謝露出一個苦笑。

藏得真深,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梁鴻落用的是劍。準確來說,梁鴻落的兵器向來都是隨手拿、隨手使,不拘泥用些什麽,符合他野路子出身的身份。

他自嘲道,勞煩魔君,還這般紆尊降貴地欺騙自己。

風不夜與梁鴻落也算是有兩世淵源了,從未有機會問他這一句:“為何?”

他身上有龍魂,而梁鴻落手中的斬龍劍是用龍骨所制,兩者感應之下,神魂俱是顫動。苦苦抑制才壓住對彼此的殺意。

梁鴻落說:“自是來報仇的。”

風不夜記得清楚:“我與你,應該並無仇怨。”

“我與你有,我與你們樸風宗的人有。”梁鴻落說,“我小妹與樸風宗的人更是有血海深仇!”

懷謝脫口而出:“你小妹是誰?”

“我小妹……”梁鴻落提及便心臟抽疼道,“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他小妹是沒有名字的。家貧,出生的時候家中已經沒有了余糧,母親讓父親將她抱到屋外,想用土埋死。梁吟撲過去將她挖了出來,抱在懷裏。

父親告訴他,家裏養不起,若是要救她,那就自己養。

梁鴻落看著懷裏的嬰兒。剛出生的孩子渾身紅通通的,睜不開眼,很不好看,連哭聲也跟耗子似的,細弱難聞。

可她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裳,依靠在他懷裏。

這世上,唯有自己能保護她,她也唯有依靠自己。梁吟第一次明白了所謂相依為命的重量。

他低下頭,將臉貼在嬰兒的額頭上,感受著這脆弱的生命向自己求救。

對於渾渾噩噩的少年來說,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義。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是家人。

梁鴻落說:“她很聰明……”

她好像能聽懂自己的話,從不嚎哭。比別人家的孩子要更早懂事,一些瑣碎的東西,也能記得清楚,還曉得提醒他。在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喜歡揮舞著手,咿咿呀呀地給他比劃。

梁鴻落當時想好,等她長大,就送她去念書、識字,叫先生給她起個好聽的名字。所以他要攢錢,他要勤快。

可還不等他想好要怎麽供養小妹長大,她就被搶走了。

梁鴻落低低笑了一聲:“那回,你們樸風宗的修士,說要來招弟子,只用了不到一串錢就將她買走了。你們的那些弟子……全都是一些家境貧寒的女孩子。年紀小的還不懂事,大的倒是可以送去成婚了。我不許,我知道那不是。你們樸風宗的人命金貴,不能這樣羞辱,才出來買那些草芥一樣的孩子,是不是?反正在你們眼中,與樸風無關的貧民,連螻蟻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