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及月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想轉過頭看向窗外,卻努力克制住了,低下頭,用銀勺將咖啡上的拉花抹得亂七八糟,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他不是來找我的,我去找他做什麽?”

秦何翹:“也許他是想抽完這根煙就來挽留你。……雖然大概率也是裝的。”

雲及月喝了一口咖啡,語氣輕松得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和江祁景認識這麽久,他什麽時候挽留過我?”

她說完,又笑了一下:“差點忘了,他好像挽留過一次。在九年前。”

江祁景給她寫了一張便簽,態度平靜,用詞也並不浪漫。只有很短一段話,像是畢業時誰都要寫的同學錄留言。

她卻視若珍寶地貼在某一封沒有寄出去的情書裏。

想起來都是遺憾。

一個人自以為刻骨銘心的回憶,別人也許早已經忘記了。

雲及月收回神,輕飄飄地轉移話題:“我一整天就吃了半個蘋果,現在好餓,先吃東西吧。”

秦何翹也心照不宣地忘記了樓下那個男人,“好啊。”

兩個精致bulingbuling得仿佛剛從高奢定制秀場下來的女人,毫無形象、風卷殘雲地吃完了一整張長桌上所有甜得發膩的食物,令來往的少數客人和全體服務生都紛紛側目而視。

吃完之後,雲及月喝了幾口解膩的檸檬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表——23:21。

之前喊了八百遍“你少吃點會胖”的秦何翹,非常打臉地又吞了兩個草莓馬卡龍,一臉擔憂:“這麽晚不回家會不會被罵啊?”

話音一落,兩人相視笑出了聲。

也如同上高中的時候,她們一如既往在春日味蕾一樓的前台告別。秦何翹去東側門找司機,雲及月理了理長裙,優雅且做作地走出了大門。

她還沒走幾步,熟悉的車牌就引入了眼簾——

雲及月再次看了看時間。

距離她來春日味蕾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換而言之,江祁景在這等了她兩個小時。

她想繼續無視,快步走過,腿卻重得像灌了鉛。

引擎聲響起,邁巴赫挪到她身前,輕輕搖下車窗。

雲及月聞到了還沒有來得及散去的煙味。

她撫著華貴的披肩,微微偏頭,懶懶地問:“江祁景,你很閑嗎?”

“我在等你。”溫淡男聲隨之響起。

很簡潔的四個字,偏偏讓雲及月覺得心臟被人扯了一下,連酸澀和喜悅都是隱秘的。

江祁景微微揚起下頜,嗓音平緩:“我說過要接你回家。”

雲及月對他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無措,猶豫了片刻才擡起臉,語氣似是調笑:“你哄人能不能拿出哄人的態度?”

江祁景微微蹙眉,並沒有應她的話:“那你想要什麽?”

很誠懇。

也很薄情。

完全是做生意時利益交換的語氣。

雲及月被他這句話潑了一盆徹骨的冷水。

……她怎麽差點忘了她和江祁景是什麽關系?

雲及月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語調徐徐緩慢:“想你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不急不緩:“你該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

就是因為冷靜,才能逼自己用這樣尖銳的口吻對他說話,忍著不讓自己妥協。

江祁景微微頷首,薄唇輕啟:“那就明天見。”

雲及月悶聲不答,看著他開車駛入十字路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摸了一下右手指尖。那裏剛剛感覺到了一絲燙意,是剛才煙灰裏飄起來的火星。

滾燙得像那個夏天。

太奇怪了。

先說愛的先不愛,後動心的不死心。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且不可理喻的事情。

*

南半球的新西蘭正處夏季,酷暑難當,驕陽如火。

雲及月躺在私人海灘上,滿腦子都是二十三個小時前江祁景那句“明天見”。

她短時間內都不想看見這個渾身上下都沒半點人情味的男人了。

更不想看見江祁景只不過是稍微放軟態度,明明還是那麽高高在上,她卻忍不住這一點點的溫柔,甘願忘記之前受的所有委屈。

秦何翹發來了祝賀信:【恭喜你脫離魔爪至少三天。】

雲及月;【我打算呆一個星期以上。】

秦何翹:【然後江祁景把這個海灘買下來,你們倆開始拉鋸戰??】

雲及月:【這裏120年內都是我的私人財產:)】

秦何翹:【……對不起打擾了。】

雖然沒有拍賣會和秀場,雲及月每天還是過得很忙碌。沉寂許久的微博天天九宮格,偶爾是性感熱辣的比基尼,偶爾是海風下純真乖巧的笑臉。

每每一更,都有一大堆“嗚嗚嗚嗚仙女你又下凡了”“我宣布雲及月的臉就是21世紀最珍貴藝術品”的評論。

自戀如雲及月,看得相當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