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裏人。

含含糊糊三個字,侍婢、通房、妾侍甚至妻子,都算得上房裏人。

怎麽聽怎麽覺著親昵。

盧氏眼眸低垂,嘴角噙了抹嘲弄的笑,那笑容很淡,轉瞬即逝。

二姨娘邊上坐著個小輩閨女,是那盧夫人的女兒,年約十五六,長得很漂亮。她多瞧了柔兒一眼,不自覺地蹙蹙眉。

柔兒獨個兒站在那,有些無措。趙晉一面跟盧夫人說話,一面朝她招了招手。她湊前幾步,趙晉打眼色示意,叫她在他椅子後侍立。

柔兒一靠近,鼻端就嗅到一抹熟悉的幽香,特別淡,味道略微清苦。原來趙晉染回的那抹香,是出自盧氏。

這是頭回看見盧氏,佳人年約二十,柳眉杏目,膚白如雪。第一眼看去就覺驚艷,再瞧,便移不開眼。穿一身素白的寬袍,並不束腰,反倒襯出幾許淩風禦雲的縹緲。

柔兒幾乎瞧呆了,想到這就是趙晉的正妻,他眼光果然極好。可是又為何,放著這樣的妻房不顧,要流連在外頭那些風月場所。

幾人閑聊著,柔兒在旁聞知,原來一旁坐著的姑娘要成婚了。趙晉命掌櫃的捧了剛從宮裏流出來的一冊花樣子給盧夫人瞧,“織懿成親,自是要擇最名貴的用料。”

他轉過頭,握住盧氏的手,“疑霜,你瞧著辦,舅兄嫁閨女,便如咱們趙家嫁閨女一般,你替舅兄擬個單子,一應嫁妝壓箱,咱們出八成,余下的,舅兄想親自置備的,隨意。婚服禮服男女各四套,吉祥樓一並做了。”

“文掌櫃,工期可趕得及?”

掌櫃的點頭笑道:“來得及來得及,盧二姑娘五月二十的正日子,還有三個多月呢,咱們繡娘日夜趕工,保準按期完工。”

趙晉點點頭,詢問盧氏,“你覺得如何,有什麽不滿意麽?”

盧氏的手被他握著,她冰涼的掌心甚至滲出了汗,濡濕黏膩,特別不好受。他這樣大方示好,這樣為她娘家花錢,總不過是要做樣子給人瞧,要天下人知道是她欠他。

她垂下眼睛,非常勉強地擠出個笑:“多謝官人。”奈何哥哥不爭氣,盧家一族皆沒落了,如今嫁閨女的錢都出不起。今天嫂子帶著侄女求她來,就為著她能吹吹枕頭風哄得趙晉當這冤大頭。這份情,她終究又欠下了。

趙晉順著她手腕撫上去,按住她窄細的肩膀,“傻子,你是我妻子,我們是一家人,何來謝字?”

盧夫人歡喜的道:“織懿,還不謝謝你姑父姑母?”

小姑娘扭捏地站起身,上前裊娜行禮,“謝謝姑父,謝謝姑母,織懿定要把日子過好了,將來報答姑父姑母。”

姑父夫妻沒孩子,保不齊還得她跟她兄弟給他們養老送終,姑娘年紀不大,已滿臉都寫上了勢利二字,破家窮戶裏長大的孩子,又被告知原是高貴的出身,活得並不豁達,自來就有幾分擰巴。

趙晉從腰上摸了塊玉出來,“事先沒準備,這塊玉勉強過得去,你拿著吧。”他能瞧得上的,自然是好東西。

小姑娘含笑湊前,伸出潔白的小手,接過那如意玉扣,兩手交接,姑娘柔嫩的指尖輕輕刮了下趙晉的掌心。

趙晉瞥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收了,緩緩收回手掌。

織懿垂下眼睛,臉上泛起薄薄一層紅霞。

柔兒站在趙晉身後,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姑娘的小動作。她心底升起波瀾,一開始只是一點漣漪,越想越心驚,認知裏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眼前的情況未免太復雜了,莫不是她瞧錯了?

盧夫人目的達到,閑話幾句,便起身行禮告辭。

盧氏跟二姨娘將她母女送到樓梯前,趙晉沒起身,指著適才掌櫃的捧的那花樣冊對柔兒道:“喜歡哪個樣兒,挑幾件兒。”

柔兒還沉浸在適才的震驚中,這時她站在他身後瞧他,見他側過來的半張臉波瀾不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下頜線條清晰,鼻梁高挺,鳳目薄唇,若不是這樣浪蕩,再年輕幾歲,該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良人。

趙晉沒見柔兒回話,挑眉朝她睨了眼,正撞上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趙晉嘿笑了聲,曲起中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疼得她捂住腦袋瞪大了眼。

“傻了?”趙晉勾住她衣領,將她扯得彎下腰,捏著她下巴,湊近了,想親一親她的嘴。

盧氏和二姨娘就在這時踅身回來。二姨娘臉色陰沉,眉頭下意識蹙起。上回他們幾個女人商議,要把爺在外藏的女人弄回家去,結果四姨娘折在這事上頭,引得爺生了大怒,如今四姨娘還在屋裏不好意思出來,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實在拿不準爺到底準備怎麽安置這閨女。

柔兒慌亂地推了趙晉一把,臉通紅,當著人家正房妻子的面,她覺得這樣特別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