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雨滂沱。

四月的天,這雨一下就是十來日。

月牙胡同的小院地勢低,院子裏積了一地的水,庭前一塊茉莉花圃都給水淹了,柔兒對著泥濘的院子,覺著好生惋惜。她親手侍弄花草,打理的一向精心。

如今不必種田做農活,只繡繡花做做飯,時間慢慢打發,唯一還能讓她跟過去的自己有所聯系的事,也只剩下伺花弄草了。

那是個午後,趙晉從來沒這麽早來過,她蹲在花圃前嘆著氣,他就站在她身後靠著門瞧她。

發財等被禁了聲,不許通傳,金鳳急得狠打眼色,希望那個對著花圃興嘆的姑娘能快點發覺。

“金鳳,能不能弄條空心竹子來,這水得排出去,不然再泡幾個時辰,這花都死了。”

身後伸來一只手,遞來一件細細的竹制品。柔兒信手去接,發現握在掌心的是把扇柄。

轉過頭來,赫然發覺是多日沒來過的趙晉。

她臉上一紅,經由上回,當真赧然面對他。磨磨蹭蹭行了禮,垂著頭都不敢瞧他神色。

趙晉打量她,蹙了蹙眉,“真臟,換了衣裳再來說話。”

她的小手掏過泥水,他嫌棄的退後了兩步。

柔兒忙應下,快步去凈房拾掇。

趙晉坐在明窗下瞥著雨簾,金鳳送了點心上來,說是“姑娘做的”。

她手藝有長進,點心做的越來越漂亮。

晶瑩剔透的雪玉糕點,鑲著鮮亮的紅豆。

對面傳來窸窣聲,小姑娘洗過臉換了件粉嫩的襖裙,小步挪了過來。為避免尷尬提及上回,她踅身去帳子裏摸本冊子出來。

咬咬牙,獻寶似的捧上來,“爺,我賺錢啦。”

趙晉挑眉,移目瞧她翻開的紙頁。

歪歪扭扭幾個字,不細看根本認不出是什麽。

她這手字,還是他親自教的。

正月裏飛雪流風的書軒窗下,那日他溫熱的大掌覆住她的手,提筆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

他運筆的時候屏息歇聲,滑潤的筆峰流水般湧過徽宣,她笨拙地被他握著手,低眉認真記住筆順。

“‘柔’這個字很適合你。不過若是我來取名,像你這樣的閨女,就用這兩個字……這是婉轉嬌啼的‘嬌’,這是鶯歌燕舞的‘鶯’,可惜你不會唱曲,不然,憑這把嗓子,許是能紅也說不定。”

他又在“陳柔”旁,寫下“趙晉”,對她說:“這是爺的名字,記住了,這是你男人,也是你主子。你試著來寫一回罷。”

她緊張地握住筆,蘸了墨不忍向幹凈的紙面落去。

趙晉在後哼了個鼻音,“嗯?”

她忙胡亂畫下一豎。

他托著她的腰,把夾棉裙子掀上去。

第二筆就歪了,長長的一道墨痕,貫穿了整張紙面,她低呼一聲,紅透的臉伏在還沒幹透的墨跡上。

桌面搖搖晃晃,陶瓷筆洗貫到了地上……

趙晉眉目間多了一重柔和,姑娘再萬般不好,也有貼心的時候。被他箍在懷裏,最親密之時,那把柔細的嗓子和輕擺的軟腰……亦是動人的。

……只是她這歪歪扭扭的筆畫,跟他的字未免差的太多。勉強認出個“三”和“九”,旁的一概分不清楚。

他淡聲問:“這是什麽?”

柔兒坐在他身邊兒,指著上頭的字道:“這是在對面兒鋪子裏寄賣點心賺的錢,這是給面館做小菜掙的,除去花用的本錢,賺了三十九文。”她擡頭小心地打量他神色,“爺,我都不知道,自個兒做的吃食還能掙錢呐。”

她雖笑著,可眼底隱約透著憧憬跟忐忑。

這是一次試探,試探趙晉能不能應準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上次她違逆他,從戲樓裏逃出來。她發覺趙晉並不是頑固不化的嚴厲,有些事即便稍稍觸了他逆鱗,但凡示弱求一求,他也能緩和。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不到四十文也值得高興成這樣,瞧你這點出息。”

他奪過冊子,扔到一邊去,撈住她的腰,把她帶到懷裏頭,……前襟滑動,她被捏得有點疼,咬唇小聲哼了幾哼。

“你若伺候的好,比這來錢可快多了。”趙晉說笑,翻過身來把她壓下去。

柔兒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她心裏緊張的要命。又怕他開口說不許做了,又怕他問為什麽放著他給的錢不用非要自己去掙。

他竟輕輕的就揭過去了,且,並沒有不準。

柔兒心跳的飛快,緊張得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趙晉從她眼底發現一抹越來越濃的欣喜。總不會是因為他正在做的事?

福喜來回報,說陳姑娘走動好幾個鋪子求寄賣吃食,他渾噩聽了一耳朵,就忙旁的事去了。不算大事,所以也不曾放在心上。

若能讓她高興歡喜,這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容易。

他俯下身咬她的耳朵,“爺轉天要上京,運一批貨去,你乖乖在家,有事兒,找青山樓吳掌櫃,稍後我留個信物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