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落無聲, 遍地銀白。

紅的血點,白的雪花,在模糊的視線中交匯成令人心碎的雜亂, 柔兒扶著趙晉的肩膀, 眼淚不住往下掉。福喜抹了下眼睛, 揚聲喚人來扶趙晉。

趙晉意識尚清醒,擡起右手抹掉柔兒腮邊的淚珠,雪白的臉蛋被他手指上的鮮血染紅,然後被新湧出來的淚水沖刷掉, 形成一條鮮明的水痕。

“別哭, 不妨事的。”他扯開唇角, 還朝她笑了笑。

湊上來兩名侍衛, 本架住他的手臂將他攙起來, 待瞧清他血肉模糊的傷, 他們便頓住了。

無處下手, 手臂、背脊、大腿,沒一處是好的。

趙晉閉了閉眼睛, 令道:“福喜扶我起來。”

福喜“哎”了聲,從他腋下橫臂過去,避開他折斷的臂骨將他扶住。

他借力站起,腿上麻木, 連疼都覺不出。只是被人攙扶, 扯動背上的裂傷, 他悶哼一聲,壓抑住吟喚, 額上青筋直跳, 一層層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

“……”趙晉張開嘴, 還欲再說什麽,忽然眼前一黑,朝前跌去。

他頎長的身形倒下,像座轟然傾覆的玉山。

柔兒眼前銀線雲紋浮動,見他落在侍衛背上,斷木刺眼地穿過衣袍,印出一大片駭人的血印。

那鮮血還在淋漓的流淌。她臉色慘白,一陣陣眼暈。

福喜擔心再生變故,留下二人查看現場情況,虛護著柔兒,隨在背著趙晉的侍衛身後,穿過狹窄的胡同,抄小道去往新楊胡同。

這處距離事發地比金燕角或月牙胡同都更近。

踢開院門,侍衛叫嚷“來人”。數個侍婢匆匆從內出來,七手八腳地圍住趙晉,駭然詢問發生了什麽。

福喜道:“還廢話?速去請郎中,快!”

趙晉被安置在床上,半垂的窗幔很快也鋪開了一片殷紅。

柔兒腳步虛浮,踉踉蹌蹌步到床前。她掏出帕子壓住他腿上的傷,很快帕子濕透,她指尖也染了紅。

她忍不住伏在他身側大聲痛哭。

若是他有事怎麽辦?若是他醒不來怎麽辦啊?

郎中來得很快,聽說是外創,隨身攜帶了許多傷藥。路上雖聽侍人描述了大概傷情,一瞧見趙晉的實際情況,他還是吃了一驚。

郎中瞥了眼伏在床邊的柔兒,低聲勸道:“這位姑娘,趙爺腿上這根木頭得取出來,您稍退遠點兒。”

柔兒不敢妨礙郎中,她勉強撐住床沿站起身,退後兩步,背脊抵在墻面上才總算站定。

郎中目視福喜:“小哥,煩您按住官人。”

福喜點頭,知道定然拔除斷木的過程極是劇痛。

郎中先用藥粉灑在傷口周圍,那根斷在他腿中的木頭裏側尖而根部厚,郎中比劃了一下拔除的方向,用根綢緞綁住傷處以上半寸,喝了聲“起”,那木塊發出窒悶的聲響。

趙晉雙目睜開,兩眼血紅,額上汗珠大滴大滴滾落,咬著牙整張臉、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抽搐。

郎中快速壓下浸滿藥粉的紗布,使勁兒按住創處。

趙晉臉頰猙獰失控,血目橫過來,在看見從墻上滑跪在地上的柔兒那刻,他終於平靜下來。

汗水一層層朝外湧。

他肌肉不受控地抖動。

郎中將浸透血水的紗布扔掉,取出刀片按住創口,另一手拿著鑷子在傷處攪動,拔除混在血肉中的木刺。

過程血腥可怖,福喜饒是見過世面,亦是臉色慘白。那幾個侍婢瞧都不敢瞧,嚇得腿都軟了。

這樣的劇痛中,趙晉從頭到尾都未吭聲。

他那雙眼睛,緊緊凝視著捂嘴抽泣的柔兒,一寸寸向下,掠過她微突的小腹瞧向滿是血汙的裙擺。

她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可她腿軟得根本爬不起來。

藥粉浸入傷處,血總算凝固住不再狂湧。

可包裹傷口的紗布仍是很快就濕透了。

郎中處理好腿上最嚴重的那處傷,又名福喜幫忙將趙晉翻過來,替他處理背上的傷口。

交融的視線被隔阻,四目暫時分開。

趙晉閉上眼,耐著藥粉刺激傷口的疼。

背上擦傷嚴重,肩胛骨位置皮膚裂開一條口子,好在骨頭並未受損,剪開衣料,仔仔細細上了藥。左臂就慘了點,用紗布纏繞一層又一層,然後用一只木板固定在下臂處幫助正骨。

至於其他的擦傷,小創口,一一都擦拭處置一遍,一通事忙完,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郎中又開了許多降溫防熱,固本賠元的湯藥,及換洗傷處需用的藥粉藥膏,細細囑咐一遍飲食和護理方法。

趙晉太過虛弱,就在郎中的說話聲中失去了意識。

等他醒來時,已是數個時辰之後,子夜時分。

屋裏燃著只小燭燈,他轉過臉來,方注意到身側床沿上伏著陳柔,昏黃微弱的光線映著姑娘秀麗的側影。

他試探想要挪開腿,試試能否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