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安安, 想什麽呢?”

四月的風,溫暖又輕柔,拂過枝頭, 把花瓣暈染得更艷。

窗前供著一大捧白色的水仙花, 馥郁的宜人的香氣,隨風飄滿整個房間。

窗下炕上, 柔兒再一次發覺自己的女兒想心事出了神, 擔心藥冷了會更難入口,所以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先喝藥吧。”

安安回過神來,歉疚地笑了笑 , “娘, 我是在想我的腿什麽時候能好。”

柔兒望著她的左小腿,心頭微澀。柔兒年輕時也傷過腿,從戲園子二樓跳下去, 整整兩個月不能行走,那會兒她還只是崴了下,不比安安,——她是小腿骨斷開了。

該多疼啊。

柔兒想到自家女兒所受的苦, 就忍不住要落淚。

安安吃了藥,金鳳過來把碗碟收下去。柔兒靠坐過來,握著安安的手問道:“你這些日子在家悶不悶, 若是想念你那些夥伴兒, 我下帖子請他們來賞花?你爹剛得了幾盆名品蘭花,叫人扶你去花園亭子裏, 聽戲也好, 說話也好, 別一個人悶著啊。”

安安有些變化,雖然這變化很細微,但作為一個十分了解自己孩子的母親來說,這變化逃不過她的眼睛。安安變得寡言,也變得叫她一眼看不透了。

“不了。”安安搖搖頭,拒絕了母親的提議,“我沒什麽,腿腳不便,也不大想見人。對了,聽說彥哥兒來信了,是麽?”

話題被轉到別的方向,母女倆說起了在外求學的彥哥兒。

晚上,安安回到房裏,在昏暗的燈下鋪開宣紙,提筆想寫些什麽,那日的情景浮現在腦海,那個人……至今沒有消息,他怎麽樣了,他傷的那麽重,且箭頭上有毒,他能熬得過來麽……

與此同時,霍騫正俯臥在鴉青色的帳子裏。

肩頭的傷處理過,侍人正在替他換藥,幹凈的紗布裹在肩上,不過一瞬,血水便透過藥粉從紗布中滲出來。

侍人焦急地道:“世子,您肩膀不能用力。”跟身後服侍的人打眼色,去換新的紗布過來。

霍騫很厭惡現下什麽也不能做的自己。

“那些人,處置了?”

換好新的紗布,他斂衣坐起身。

“回世子,都已追回,用了刑,不肯吐口,舌下都藏了藥,預備以死報主,幸虧劉先生在,一個個給他們卸了下巴。此刻應當還在審著。”

霍騫點點頭,站起身來,他此刻看起來格外陰郁,跟原本那個俊逸陽光的少年相差很遠,不像同一個人。

“霍擎才三歲,就已經如此容不得我,張氏也太心急了。我可不是我娘,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去,寫幾封信,好好替我訴訴苦,一封送到祖母那兒,一封給宮裏的七皇子,順便把我的慘狀沿途宣揚宣揚。”

侍人不贊成道:“這……家醜不可外揚,只怕侯爺他……”

“怕什麽,霍駿川早就不要臉了,還需我們這些人替他遮什麽醜?走,咱們一塊兒去牢裏看看去。”

霍騫系好外袍,重新冠發,紙扇輕搖,又是個如玉公子。

幾人來到牢前,裏頭正在用刑,空氣中蔓延著難聞的血腥氣。霍騫走進來,聽見一個刺客正在哀求:“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劉先生劉文州轉過臉來,見是霍騫,行了一禮,“世子,這些人嘴巴硬的緊,不過您不用擔心 ,今日之內,屬下定能審個結果出來。”

霍騫瞧了瞧那些刺客的模樣,都被用了重刑,有些明顯已經救不活了,他負手踱著步,淡淡道:“也不必審了,這些人能熬住酷刑,不外乎父母妻兒被那邊掌握著,不敢招,也不能招。”

他指了指那幾個明顯不行了的,“收拾收拾,埋了吧,余下幾個,隨意拿幾本罪書給他按手印,不管今兒的事是不是張氏幹的,小爺都算在他頭上了。”

他左右逡巡,見其中一個刺客樣貌頗俊,“把這個送給霍駿川,他的罪書上寫:勾搭主母,與張如煙做地下夫妻已三年半,嗯,是侯爺去滇南公幹那年進府跟張如煙好上的。”

那刺客瞪大了眼睛,但適才沒審他,他下巴還沒接回去,此刻一句話都說不清楚,只發出痛苦驚懼的呼喝聲。

劉先生一聽就明白了霍騫的意思。

小公子霍擎快三歲了,三年半前,侯夫人在侯爺去滇南時被診出有孕,霍騫就是想給他爹跟他後娘添添堵。如果可以,再順勢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至於這種子會否發芽破土,就要看侯爺和侯夫人是不是還如當年一般情深了。

可是,也只能添添堵,對侯夫人張氏或是侯爺都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劉先生嘆了口氣,有些心疼自家主子。明明是天之驕子,可惜爹不疼娘不愛,外家只剩個空殼子,沒助力又沒靠山,若是侯爺真豁出去不要臉面,上表求請奪去他的世子位讓給他弟弟……他沒任何方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