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畫

一本畫冊,又激起了新的波瀾。

相野幹脆把所有的雜物箱都打開,一樣樣東西檢查過來,巨細無遺。當然,檢查的重點還在畫冊上。

“老頭平時靠寫字賣畫賺錢,這樣的畫冊他還有好幾本。我其實一直覺得很奇怪,他賣出去的畫比他私下裏畫的要差很多。他明明可以畫得更好,但寧願拿一幅畫幾百塊的酬勞,也不願意畫得更好一點。”

起初相野還以為這是什麽藝術家的古怪執著,就像老頭那古怪的脾氣一樣,但現在他細想,覺得老頭或許是不願意顯露於人前,所以只能偽裝自己。

“你確定剛才畫的是鹿野?”他又問。

“緝兇處抓到過不少鹿野的人,這畫跟他們描述中的場景差不多。”邢晝道。

“你們真的就從來沒親眼去看過嗎?”

“那是一條不歸路。”

不歸路?

邢晝繼續解釋,不歸路的意思不是黃泉路,而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不光外面的人永遠找不到鹿野,就連從鹿野離開的人,也不能再原路返回。離開就是離開了,從此以後斬斷前緣,再不回頭。

相野:“那鑰匙怎麽送回去?”

邢晝:“祭祀。他們有專門的儀式,就像為死去的人供奉香火,儀式成功,鑰匙就會回到鹿野。”

這聽起來,倒是跟鬼很像。人死了,變成鬼,活人給他們燒紙錢,鬼就能收到。

那被取骨的孩子還活著嗎?

相野想要問,話卻卡在喉嚨裏,問不出去。他轉而問:“那最初的鑰匙是從哪兒來的?你說鹿野的人和外面的人生下孩子,這個孩子就能兼具兩個世界的特性,成為鑰匙。但如果是奪舍之後才生下孩子,應該不符合這個條件吧?”

奪舍,身體是別人的,只有靈魂是自己的,這樣的情況下生下的孩子,恐怕身上並沒有什麽來自鹿野的特性了。

可鹿野的人想要出去,就必定會被毀去肉身,這是一個悖論。

邢晝道:“楚憐還在緝兇處時,曾經說過,鹿野流傳著一個故事。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那裏還是與世隔絕的狀態,裏面的人不知道外面怎麽樣了,也根本沒想過要離開鹿野,因為肉身毀去的方式是烈火焚燒,極其痛苦,沒有人願意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去承受這種非人的折磨。但是有一天,一個女人誤闖鹿野,她帶來了外面的信息,描繪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從此以後——”

相野沉聲:“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了。”

假宋靈曾說鹿野是個地獄一般的地方,相野覺得那應該不是假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美好的新世界究竟有多大的誘惑,可想而知。

相野也幾乎能直接猜出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女人來到鹿野,跟鹿野的人生下了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第一把鑰匙。

有了鑰匙,就有人能從鹿野全須全尾地走出去。他或者她,可以跟外面的人再誕下後代,鑰匙催生出了新的鑰匙,罪孽之上又再添罪孽,無窮盡也。

邢晝繼續道:“我們至今找不到通往鹿野的路,審問過很多人,也沒有結果。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個女人就是唯一的例外。”

相野蹙眉深思,他聽完邢晝的故事,再看老頭的畫,總覺得不太對勁。這畫看著很玄乎,更像是想象中的畫面,可他卻荒謬地感覺到真實。

邢晝看著他的神情,又道:“你昨晚見到的那些人,大多數都是與鹿野無關的普通人。”

相野微愕,倒是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他下意識地以為,那些人是一夥的,那肯定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我說過了,過門的代價慘烈,所以從鹿野離開的人裏,大多都擁有鑰匙。但鑰匙得來不易,必須要生下後代再取骨,所以按照緝兇處的數據預測,離開鹿野行走在外的人數不過百。”邢晝道。

相野順著這個思路想了想,大概能理解。

生一個孩子需要十個月,前前後後,最起碼要一年。鹿野也不可能是全員惡人,總有狠不下心取骨的,或根本不願意為惡的,所以鑰匙的數量絕不會泛濫。

再加上緝兇處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這種行為。

不過這麽一想,拿著鑰匙過門的人不算什麽,能夠忍受烈火焚燒之痛離開鹿野的,才是狠人。

相野:“那裴哥?”

邢晝:“打手。”

原來如此。

相野復又低頭翻看相冊,相冊上除了那張鹿野的畫,還有些偏意識流的作品,一時看不出到底畫的是什麽。

他隨即又問邢晝要了楚憐的照片,結果越看越熟悉。

那是個斯文白凈的年輕男人,頭發半長不短,大約二十幾歲的模樣,很有書卷氣,唇邊帶著微笑,一點看不出真實來歷。

相野越看他越覺得眼熟,但他又怎麽可能認識楚憐呢?而且這明明是很多年前拍的照片了,那時候楚憐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