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動物本能

遙遠的蜀中,某個小縣城的廉價旅館內,仇音掛斷了電話,臉色難看。

宗眠這顆棋子並不好掌控,他出身高、見識廣,往常雖然都是站在簡寒棲和老樂背後,裝得像是個普通老中醫,並不怎麽直接動手,但鹿野的高層,譬如仇音、以及曾經的寧玉生,都能看出來:論難搞程度,宗眠在緝兇處排得上前二。

所以當楚憐歸來,打算讓宗眠當這個內鬼時,仇音的第一反應是——怎麽可能。

在緝兇處安插內鬼是極其大膽且具有風險的行為,因為緝兇處的核心隊員一共就那麽幾個,幾乎個個都跟鹿野有深仇大恨,且沒有家人拖累,怎麽收買?所以寧玉生在京州努力發展了那麽多年,也不過就是把手伸到信息組罷了。

仇音怎麽都想不到,宗家被滅門那件事,竟還有內幕。那不是鹿野單方面的行為,而是一場藏汙納垢的合謀。事情發生後,參與謀殺的鹿野的人已經被緝兇處處死,可真正的始作俑者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好,身居高位。

楚憐當年並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並著手調查。也就是因為這件事,鹿野元氣大傷,讓楚憐抓住了可乘之機,一舉將前任首領拉下馬,成功上位。

他使的是借刀殺人的方法,把前任首領暴露在緝兇處的屠刀下,用老隊長的刀幹凈利落地宰了他。

這個老隊長,當然就是邢晝的父親,而寧玉生恰是那位前任首領的心腹。這也是寧玉生為什麽會那麽恨老隊長,不惜大費周章買通邢晝的學生,用邢晝設局去報復他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老隊長殺了前任首領,導致楚憐上位,那真正該接替那個位置的,就是他寧玉生。

當然,楚憐一貫謹慎周密,除了仇音這樣的心腹,當時鹿野的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新任首領的真實身份。只知道那是個永遠藏在暗處,卻能殺人於千裏之外的人物。

於是當楚憐以緝兇處成員的身份出現時,這些人是真的恨他、想殺他,覺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他身上受的傷不是假的,受到的針對不是假的,一個不慎就會自己把自己玩死。只能說對自己夠狠,才能成功在緝兇處潛伏那麽久。

這樣的楚憐,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站在光明之下卻又掌控著黑暗,讓仇音奉若神明。別人不能收服宗眠,但仇音相信楚憐可以。

果然,他再一次做到了。

宗眠是對緝兇處還有感情,當年動手殺人的確實是鹿野的人,如果徹底倒戈未免太不真實,可像宗眠這樣的人,也絕不可能放過真正的始作俑者。

這個內鬼,寫作收買,讀作交易。

“宗眠不像邢晝,進退有度,好像能永遠恪守正義與良知,甚至願意為了所謂的大義犧牲。血脈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邢晝像極了他的父親,宗眠也像極了宗家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楚憐如是說。

仇音是看不破這些彎彎繞繞,誰是誰,誰是什麽樣子,都無關緊要,她只在乎自己會不會壞楚憐的事。

思忖再三,她還是給楚憐打去了電話,將宗眠的反應如實匯報。

楚憐,也就是如今的陳令說道:“邢晝很聰明,也有壯士斷腕的魄力。京州對於他來說就是龍潭虎穴,他大概已經預感到我們設了局在等他,與其回去被困,不如直接脫走,藏在暗處秘密調查。宗眠如果被他懷疑,不知道他的去向也很正常。”

仇音:“那接下去……”

她還是覺得放任邢晝不管的話,會帶來不好的後果。那畢竟是緝兇處的隊長,誰知道他藏起來會幹什麽?

“新的證據可以送過去了。”陳令的聲音卻還很輕,輕得像天邊的雲,正被晴朗的秋日裏的風輕輕吹著,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幹凈。

“只要邢晝被定罪,不需要我們找他,他就會成為通緝犯。一周的時間,夠了嗎?”

這是問定罪需不需要一周。

“夠了,我會盡快辦妥。”仇音立刻回答。

“那就好。”陳令道。

“只是……如果最後宗眠成功報了仇,再過河拆橋怎麽辦?需要提前做什麽準備嗎?”仇音又問。

“不用。”陳令笑著,“邢晝的事情一了,他對我們也沒什麽用了。把他留給相野吧,讓相野出出氣也好。”

仇音心中一凜。

她原以為楚憐費那麽大勁拉攏宗眠,是有長遠的打算,誰知竟只把他當成一次性的棋子,用完就扔。

讓相野出氣?

仇音忍不住想起宗眠的話。先生做那麽多,就僅僅是為了一個相野嗎?相野就那麽重要?還是說因為教導他長大的相齊?因為生他的宋靈?亦或是宋沅?

那些人,不都是可恥的背叛者嗎?為什麽先生還那麽在意他們?

一根刺紮在仇音心上,讓酸澀從心房裏悄悄流出,轉瞬間便蔓延到嘴裏。仇音不想讓自己顯露出任何異樣,因為先生總能敏銳地發現。可她還受著重傷,傷口的痛消磨了她的理智,終於讓她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