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子篇 第一章(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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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傻子的傻勁兒一犯上來,任憑我和李斌好說歹說也不為所動,認準了“天塌下來先砸穆鐵柱”的無知理論,弄得我們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讓他繼續在東北角官銀號一帶擺著玩兒鬧大哥的造型,做著他賴以生存的小買賣。既然規勸三傻子沒見效果,我和石榴只好與李斌就地分手各奔東西。李斌直接去了東北角長途汽車站,我帶著石榴還打算去楊柳青輕機廠找狗尾巴去。我和石榴一路疾行剛到西站準備坐53路公共汽車,一到西站只見得西站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正對出入西站的人嚴加盤查。我心裏不禁一緊,頓覺有些不知所措。難道是因為昨天的事兒造成的今天風聲如此緊張嗎?想想李斌要在東北角長途汽車站上車,西站盤查得如此之緊,難道東北角長途車站就會平靜如水沒有官面兒檢查盤問嗎?一定會有的,心裏不禁為李斌捏了一把汗,默默祈禱著李斌能逢兇化吉見機行事順利出逃。機靈鬼小石榴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見我面色凝重,他用手拉拉我的衣角,把我從疾駛的腳步中叫停。我一回頭在和石榴一對臉的同時,目光越過石榴那窄小的肩膀突然看見我和石榴身後不遠處有幾位全副武裝的老爺正跑著步向我倆身前疾步趕來——崴了!到底還是要折這兒了!

眼看著幾個帽花離我倆越來越近,我的頭發根兒幾乎要炸起來了,心裏一個勁兒地提醒著自己“穩住了,一定穩住了”!此時如果扭頭轉身就跑,帽花百分之百地會追上來,你如果不跑倒會有百分之五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在這種僥幸心理的驅動下,我穩住了神,伸手從口袋裏掏出煙來,抽出一支遞給石榴,在用火給石榴點煙之際,我倆同時低頭,我一邊用余光瞄著漸行漸近的帽花,一邊用極低的聲音對石榴說:“石榴,你只管低頭點煙啊,千萬別回頭看更別擡頭,目光一定不能遊離出我周圍的範圍啊!”石榴多機靈,立馬領會了我的意思,面無表情地低頭點煙,後長長吐出一口煙並開口說道:“你這又是偷你爸的煙抽了吧?我爸的煙從來不讓我看見,老頭現在防著我,哈哈哈!”石榴表情自然,佯裝與我打著哈哈,我也配合著他罵道:“誰偷我爸煙抽啦,你吃甜咬脆兒是嗎!”說完上去一腳,踹在石榴大腿上,然後扭身便跑。石榴也裝模作樣地在我後面追,完全是兩個壞學生放學路上打打鬧鬧的情節,這一系列的做戲表演當時完全蒙蔽了幾位帽花,在與他們擦肩而過很遠後,我倆才把“突突”亂跳的心穩定下來。來到了西北角太平街的一個商場門口,心裏不禁慶幸,好懸!

定住了神兒,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市面兒上這麽多的帽花是怎麽回事兒?一個個荷槍實彈的如臨大敵,就是昨天的紅旗飯莊的事兒鬧得不小,但也遠遠不足以讓帽花如此興師動眾草木皆兵啊,這是不是要有什麽大事兒發生哪?我決定再一次冒險闖一闖,觀察一下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按照當時我和石榴的穿衣打扮走在街上也就像個學生模樣,應該不太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於是我有一次帶著石榴回到大豐路上,但沒敢一直順著大豐路走,而是穿過北大寺旁的小街向北走,一直走到了河邊。無意中看到幾個街道居委會的大娘在電線杆子上貼告示,一時好奇便走過去觀看,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東北的王宗瑋、王宗坊哥兒倆案發,當時號稱“東北二王”,有情報說他二人要出逃南方途經天津,所以才弄得人心惶惶重兵警戒。電線杆子上貼著通緝令,懸賞一萬元巨款捉拿,一萬元——八十年代初是個什麽概念?得相當於現在的幾十萬元哪,而且二王案件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官面兒上第一次公開發布通緝令捉拿案犯,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大爺、大娘奔走相告,市井凡人談之色變。公安警力一時間都在忙於這場捉拿二王的行動,也就會無暇再把紅旗飯莊的事兒擺在第一位去過問了。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按原計劃去西站坐公交53路去楊柳青找狗尾巴,還是原地不動玩一出所謂“燈下黑”,就在城裏家門口利用熟悉的地形和人脈先潛伏下來再作打算?用了兩根煙的工夫,我和石榴合計了一下,最後我們決定選擇後者,暫時先回城裏。

按照當時的事態,我和石榴想要回家那是太膽大妄為了,如果不回家那麽只有一人可以依靠,此人就是——大偉。大偉家自己住一套獨門獨院,坐落在西門裏的芝琴裏胡同,那個年代的老城裏的住房還不像現在那麽緊張,大偉的爸爸以前是電力局的,在一次外地架設高壓電纜的工程中被高空掉下的大電瓷瓶砸中腦袋不治身亡,因而評定為因公犧牲,後電力局為照顧他們一家分給了他家這套小獨門獨院,並安排了大偉的兩個姐姐到電力局上班,大偉的寡婦媽媽拉扯著他們姐兒仨一直沒有再嫁,可謂“含辛茹苦”,所以我在平常的時間裏一直挺護著大偉。但大偉家的當時生活條件已經大為改觀,老娘和兩個姐姐都上班,只養活大偉一個吃閑飯的,大偉因為是家裏僅有的一個兒子,又沒有了父親,所以家裏對他寵愛有加。白天他家裏幾乎沒人,媽媽和倆姐姐都上白班,只有大偉上學,當天正好是星期二,學校下午沒課,在我和石榴商量定了之後,也已經是中午了,所以我倆就一路匆匆地回到了9中門口。當時沒敢公開露面,學校正在放學,找了一位平時關系不錯的同學把大偉叫了出來,遠遠地見到大偉跟著那位去喊他的同學疾步而至,看著近前大偉因為意外和激動而漲紅的臉,我心裏一時不是個滋味。想想以前我和石榴、大偉在學校的鐵三角同窗生活,一起打打鬧鬧,一起上學下學,一路逍遙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彼此抄寫作業,互相冒充家長寫假條在作業回訪上簽字……而現如今只落得大偉一人在校求學形單影只,而我和石榴將要外漂跑路亡命天涯,這一切的一切究竟圖個什麽?為了什麽?只是名聲?面子?想到此處,我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委實不是個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