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子篇 第三章(第2/5頁)

我和我老爹一路無言地回到家,到了家門口,老爺子一開門,一腳就把我踹進屋裏,隨即回手把門從外面反鎖上了。此時以經是夜裏四點左右了,正是“鬼齜牙”的時候,屋裏沒點爐子,冰水拔涼,我肚子裏沒食兒,餓得前心貼後心,現在是老常(腸)和老魏(胃)打起來了,就得老範(飯)勸哪。我急急忙忙地扒拉著餑餑芊子,找出兩塊發面餅,剛要放嘴裏嚼了,聽見外面開門聲。我還以為是我老娘來給我點爐子呢,卻原來是我老爹兇神惡煞地進來了,我就知道好不了!老爺子一進屋,反手插上屋門插銷,將我老娘反鎖在門外,從腰裏解下他那條寬寬的電工專用牛皮帶,一句話不說就劈頭蓋臉地一通狠抽!皮帶打斷了,換雞毛撣子,雞毛撣子打折了,再換火筷子上!直到火筷子打彎了,累得我老爹滿頭大汗,我始終不言不語地挨著。老娘在屋外一個勁兒地敲門哀求,我爸也不敢太高聲驚動了鄰居,當他要再找趁手的家夥並把眼睛盯向碗櫥時,我知道他要拿擀面棍子了。於是我終於開口了,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打夠了嗎?再沒完沒了我可還手了!”這忤逆不孝的話一出口,立即將我老爹的怒火頂起萬丈之高,一扭身果不其然地打開碗櫥取出我老娘平時擀面條用的酒瓶粗細、兩尺來長的擀面杖,就要痛揍我一頓。我此時也豁出去了,一瞥眼看見了桌子上放著一把剪子,一伸手將剪子牢握手中,一條腿架在床鋪上。我老爹一回身已經看見了我手裏緊握的剪子,瞪圓雙眼問我:“你小子要造反是嗎?”我徐徐地說道:“我知道我這次禍惹大了,也讓您沒面子了,您也跟著我累了多半宿,您就別再費勁打我了,夠累的了,我替您懲罰我自己吧!”說完我一狠心一咬牙,“撲哧”一聲自己將剪子尖兒深深地紮進我的大腿裏!一下不夠,“撲哧、撲哧”又是兩下!三剪子下去,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我的軍褲,同時我老爹也對我絕望了。我分明已經看到了我老爹眼裏的目光變得空洞了,我也第一次看到了我老爹眼裏流出的失望的淚水,他一句話都不再說,轉身打開門出去了。

2

我家老爺子不到二十歲時由於成績優秀被36中留校當了教師,後來學校保送上了師專,一輩子在36中、灣兜中學、東門裏二中、83中任教,可謂桃李滿天下,此時正在東門裏二中擔任政教處主任,想當初三傻子和他哥二傻子一幫一夥在東門裏二中站腳,見到我老爹從學校出來也得畢恭畢敬地說一句:“喲喲喲!主任好,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立馬就領著他們的小兄弟離開了學校門口,倍兒給我老爹面子。然而就在他兒子身上,他的教育方式方法卻顯得如此失敗、如此無能。不用去追究什麽時代背景、政治環境、教育體制,現在看來說出大天去就一句話——我就是這麽忤逆不孝,沒別的理由。後來折進去後我在自己小腹上讓人刺了一幅“哪吒鬧海”的圖案以示自己是個“逆子”!閑話先撂一邊,再說我老爹一臉絕望無奈地出去了,我老媽趕緊一步三慌地跑進來了,滿面淚水橫流,那種心酸、無奈、無助是一位母親發自肺腑的心痛,趕緊過來扶住我已經有些搖晃的身體,嘴裏一直叨咕著:“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能讓我們倆省省心哪,天不天地出去惹禍去,這一天到晚讓我們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你說你圖的是什麽啊,有學不好好上,沒事兒就到外面瞎惹禍去……”老媽把我的褲腿兒用剪子剪開,一看到剪子捅傷的三處傷口還在流血,心疼地說:“你說你這是人肉嗎,你怎麽就那麽狠心下得去手哪,你這不是成了活牲口了嗎!”說著從櫃門裏拿出紅藥水和繃帶,給我包紮著,好歹先包紮好了。這時從門口傳來我老爹甕聲甕氣的一句:“那得去醫院看看去,感染了那麽辦!”我媽就要拿錢,領我去西門裏紅十字會醫院去看傷。我此時還一個勁兒地梗著脖子不願意去,在我老娘的一再勸慰下才郁郁寡歡地一瘸一拐地在我媽的攙扶下去了小醫院。

半夜三經到了西門裏紅十字醫院,掛個急診號,這一段時期以來醫院可沒少跑,依舊那一套雷打不動的就醫程序:清創——消炎——打破傷風針——縫合——包紮——取藥——走人,都完事兒了已經早晨七點左右了。回家後,老娘給我忙活完早點,已經和我老爹都要上班去了,老爹臨走時依然不忘囑咐我幾句。今天頭一天去派出所報到上學習班,八點一過石榴在院門口大聲喊著我的名字,鎖門走人,一出院門,石榴見我瘸著個腿,就似乎覺察到了昨夜我家裏發生的一切,只是他並不知道是我自己給自己來了那麽三剪子,冷笑熱哈哈地嘲笑我:“怎麽著?看這意思昨天夜裏在家過熱堂了吧?你老爸下手夠重啊,差點把你腿打斷了是嗎?”其實昨夜我也一直嘀咕著石榴這一宿那麽過,他老爺子:一杯酒,千鈞力!就石榴那不到百十來斤的那一掐兒,他老爹真要是酒後借著酒勁兒一通爆擂,一準沒輕沒重,還不得把石榴弄個半死?沒想到今天這一見到石榴,喲嚯!全須全尾兒水光溜滑,什麽事兒沒有,不禁心中存疑:這是怎麽了?石榴在家這關是怎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