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虎槍

拎著燒酒的袁樹媽媽回到小樓的時候只是眼睛微紅,已經恢復臉上的平靜,看到一個年輕男人提著一袋子水果坐在階梯上,抽著煙打電話,卻不說話,她沒有多想,等走近,卻看到那個年輕人站起身,正兒八經喊了聲阿姨好,袁樹媽媽有些訝異,卻沒有深思,只是笑著點點頭。自家閨女從小就討人喜歡,很早就有早熟的男孩子來小樓下面喊袁樹我愛你之類的口號,等袁樹上了高中,甚至有男生在窗下彈吉他背情詩,一直熱熱鬧鬧,袁樹媽媽對此一笑置之,因為她知道女兒一門心思都用在學習上,不擔心早戀問題,再者,她一直是開明的長輩,並不會一棒子打死那些寫了情書就會被袁樹扔掉的孩子,偶爾見他們可憐,都會下去苦口婆心勸解一番,袁樹媽媽初見這個長相平平卻氣質沉穩的年輕人,只以為是恰巧住在附近或者到小樓內親戚家竄門的高中生,但他的一句開場白讓她停下腳步,“阿姨,我叫趙甲第,是袁樹的朋友。”

最後他似乎下定決心,補充道:“男朋友。”

“上樓坐坐。”袁樹媽媽仔細打量,見他不像開玩笑,破天荒允許男生上樓。

袁樹開門的時候哭紅了眼睛,一臉憔悴,看到不速之客,怔在當場。打電話給那個包養了自己的男人就更應該竭力對他保持最後底線的男人,只是單純覺得悲哀,就無理取鬧一般大哭了一通,而電話裏的他,果真如最初約定那般對她的撒傷痛哀並不理睬重視,只是任由她宣泄,等袁樹哭夠了,哪怕掛掉電話前一秒,他也沒有說出口哪怕一個字的安慰,袁樹收起電話,擦幹眼淚,就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卻看到了媽媽身邊的他,提著一袋水果,風塵仆仆,一直堅強偷偷懦弱即使在學校受了委屈也一定會忍著熬著在晚上棉被裏大半夜偷偷哭泣的她,這一刻,已經止住的眼淚再次流出眼眶,卻不再哭出聲。

“阿姨,袁樹說我給她買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不尊重她,就跟我說要分手。”神出鬼沒出現在袁樹母女面前的趙甲第惡人先告狀,因為長相憨厚神情嚴肅,就連袁樹媽媽都深信不疑,加上熟知女兒的脾氣,立即釋然,埋怨了一句袁樹意氣用事後就把趙甲第領進去,搬了條椅子,倒了杯熱開水,最無地自容的當屬袁樹,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用這個法子化解掉兩人的尷尬,一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瞪了胡說八道的趙甲第一眼,楚楚動人,趙甲第伸手幫她擦了擦臉蛋,打趣道都哭成小花貓了啊,幸好沒化妝,要不然準成醜八怪,都這麽難過了,那還要跟我分手。

袁樹媽媽看在眼中,對女兒和他的親昵,並不覺得矯情或者過火,她終究是在上海這座城市過小日子半輩子的女人,知道市井出身女孩的辛酸,加上這兩年給有錢人做保姆,清楚大富大貴的男人往往越是薄情寡義,所以她不擔心女兒找上一個老實本分的男生,只怕被長相不錯家世也好卻花心的紈絝子弟糾纏不休,她坐在床沿,看著自己給了條椅子卻沒有堂而皇之坐下的年輕男人,生出一股不加掩飾的好感,和藹問道吃飯了沒,趙甲第把水果放在書桌上撓撓頭誠實說還沒。袁樹媽媽就笑著說我這就去菜場買點菜,給你做頓飯,別嫌棄簡陋。趙甲第結果說了句又讓她好感驟升的話,阿姨,不用,剩飯剩菜熱一下就成,小時候我家裏窮,讀書都是住校,所以好養活。袁樹媽媽當然沒有把小夥子的客氣真當作可以擺長輩架子的借口,就要動身去小菜場,趙甲第卻急了,說阿姨真不用麻煩,他說完還看了下袁樹,心有靈犀的馬尾辮幸福道媽聽他的,我來熱飯菜。

她在走廊外的簡易灶台熱飯菜。房間裏趙甲第和她媽媽聊天,有感動,甚至是感恩。她只是在他隨口問起的時候跟他說過一次地址,當時他只是哦了一聲,她甚至不相信他就會真的去記住這個無足輕重的不起眼小細節,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一字不差記下,更讓她打破聰明小腦袋也預料不到的是他還會在今天以一個十足後輩的謙恭身份“登門拜訪”,提著水果,確實不貴重,但也只有她知道,對於一個能隨便把湯臣一品送人的男人來說,能夠跟杭州最好夜店老板娘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男人,這已經是很真誠的心意。她的感恩,一小部分是他幫自己恰到好處的解圍,但更多的則是他對自己母親的尊重。

袁樹媽媽不是試圖以摧枯拉朽之勢打倒不合格女婿的秦晴,她和秦晴不僅家世背景不同,天生性子也是南轅北轍,跟趙甲第聊的都只是學習上的事情,得知他是上海楊浦的大一學生後,就更加放心,而且這個叫趙甲第的年輕人談吐實誠,袁樹媽媽是怕了鄭坤這種表面聰明卻性格陰沉的男孩子,不希望自己女兒跟一個要用半輩子去看透看穿的男人過日子,平平淡淡是真,才是福。也許袁樹媽媽沒有大眼界大世面,卻在貧寒中體會到一些最質樸的道理。看著趙甲第狼吞虎咽,將三碗米飯一掃而空,兩盤剩菜更是一點不剩,連湯汁都澆進飯裏,攪拌了一起就著吃,袁樹媽媽等他吃飽飯,笑著說房間小,你們倆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