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姐弟

九溪玫瑰園有兩幢毗鄰臨湖的老別墅,哪怕在富貴紮堆的小區也聲名在外,其中一棟是因為最早掀起九溪玫瑰園開挖地下室的先河,使得一大批地下室如雨後春筍般屢禁不止,下有乾坤,可追隨者的“乾坤”多半是為了弄露天遊泳池,或者辦個酒窖娛樂室之類的,但那位鼻祖卻僅是為了造個地下圖書館,因為他家裏的書籍收藏實在過於浩瀚,業主被美譽攤書擁百城,筆名也是燕頷儒生,古稀老人是西泠印社的資深社員,收集了一輩子的兩浙圖經志乘和鄉邦掌故,尤精於董源水墨和金石篆刻,後來許多業主的地下室都被強制回填,最少也被罰了錢,唯獨這戶書香人家無人打擾。

鄰居的大名鼎鼎則要相對銅臭一些,起初是由於他們的保姆外出買菜都是開一輛專用奧迪a8,後來則是因為戶主在轉手賣了被稱作浙江最大的拍賣典當行,獲利巨大,加上老頭浸淫收藏界半生,安心養老後很樂意走門串戶,玫瑰園業主有點古董雅嗜的都願意向他討教真經,極少打眼。

傍晚時分,一名穿著簡潔素雅的神韻女子躺在一架老紫竹藤椅上,因為別墅臨湖,戶外蚊子多,藤椅旁邊點了兩炷特制蚊香,隱約有檀香味道。她手捧著一只紫砂壺,這裏是她的娘家,父母和公婆都去天目山度假,她並沒有去桃花源小區的丈夫家居住,反正那邊同樣無人居住,雖然那邊的別墅面積幾乎是這裏的兩倍,卻更加增添了她的恐懼,她是一個長這麽大只看過寥寥數部驚悚片仍記憶猶新的膽瘦女人,每次單獨睡覺都要將樓上樓下大部分燈打開,還得在房間開著靜音的電視。

女人身邊坐著一個拿收音機聽越劇的鄰居,老人搖頭晃耳,陶醉其中。女人捧著紫砂壺,是一把清初制壺大家陳鳴遠的荷花壺,充滿天趣,她聽著《孔雀東南飛》,聽到自掛東南枝,習慣性忍不住一笑,老人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女人轉頭道範爺爺我要聽三打白骨精,老人搖頭道從小到大,你都聽了幾百遍了,還沒膩啊,你不煩我都嫌煩了。

女人笑眯眯道不煩不煩,不聽也行,那你給講講你跟趙家的恩怨。

老人嘆息道這個你也聽了幾百遍了,我一個快進棺材的老家夥,當真是說不動了。女人撒嬌道我要聽嘛,範爺爺你最好了。老人伸出手指點了點眼前看著長大的女子,挫敗道你呀你呀,自己就是個白骨精,還要聽三打白骨精。我跟老趙家那點破故事翻來覆去講了二十來年,再講,我就要睡著了,指不定一合眼就不再睜開嘍。

女人剛要繼續撒嬌,眼角余光瞥見一個拎著一份知味觀點心包裝的男人,男子約莫30歲,身材修長,剃了個平頭,穿一身得體的休閑裝,麻質長褲,一件尋常人穿著會被拖累氣場的中式襯衫,腳上踩著一雙手工定制的安地華荷輕便皮鞋,依然是讓普通男人望而卻步的玩意,長得不是乍一看就覺得英俊的類型,給人壞壞的感覺,卻又不壞透,點到即止,從頭到尾,最大的感覺就是自信,自信到自負,這個家夥,再傻的女人也清楚不可能是朝九晚五一個月拿幾千或者萬把塊死工資的小白領。女人一看到他,會心微笑,接過遞來的點心,道還是小劉有孝心,知道心疼姐姐。

男人哈哈一笑,自己搬了條椅子坐在湖邊,踢掉鞋子,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遠遠的抽煙。

老人顯然與這個年輕人極熟悉,開玩笑道劉欣,怎麽最近沒聽到你闖禍,我三天不聽到你的段子就渾身不自在。劉欣苦著臉道範老頭,咱都給外地佬戴綠帽了,哪敢再出去丟人現眼,這段時間都躲在地下室角落療傷呢。老人笑道戴個球的綠帽啊,那女人本來就是你從別人那裏搶來的,你小子會在乎,正愁沒法子一腳踢開,你不就是面子上過不去嘛。劉欣翻了個白眼道範老頭,我給別人戴綠帽那是一回事,別人給我戴另當別論的好不好,我可不豁達,淫人妻女樂呵呵,妻女被淫奈若何,tmd,這話真有道理,反正這回是遭現世報了,對面點子硬,敢拿槍頂我腦門上,草,還是把54,還有沒有王法了!最後我老爹出馬都不管用,老子不認栽都不行。

坐到竹桌旁的女人差點被一只松絲湯包噎到,趕緊喝了口蒓菜湯,沒好氣道喂喂喂,你們有點公德心好不好,一個為老不尊,一個口無遮攔,沆瀣一氣。

範姓老人爽朗大笑,拎著收音機起身走向自己別墅,偌大一棟房子,除了那個能做他孫女格外妖嬈的漂亮保姆白天來解決夥食衛生問題,到了晚上,就他一個人,無妻無兒,也不覺孤單,起碼他從未在誰面前流露出一丁點兒的寂寞。劉欣躺在椅子上,側望著女人小口小口雅致進食,他的眼中滿是簡簡單單的溫暖笑意,若是他那個圈子邊緣的貨色,或者數不清的被他勾搭上然後始亂終棄的女孩少婦良家,都會詫異杭城首屈一指的無良大少也有這麽發自肺腑人畜無害的一面,一般來說,他劉欣自稱杭州敗類第二,就沒誰敢搶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