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毛賊的江湖 第六十五章 法外之罰

沒有名字,沒有地址,只有一個指尖上硬幣的圖案,余罪映入腦海的第一印像就是黃三,那神乎其技的玩法不但讓他嘆為觀止,也讓他對心境的認識高了一個層次,不過他得到的卻是個已經世的消息,這個供認不諱的嫌疑人,入獄不久就被確認為胰腺癌患者,而停藥的黃解放病情已經惡化,看守所不可能負擔醫療和殯葬費用,於是以火箭的速度辦了取保候審續。

最後的時間據是在醫院渡過的,大部分時間昏迷。這種癌據對身體的摧殘很重,很多患者是在哀嚎中死的。冥冥中像有一種報應,但余罪一直覺得報應不該應這位身上。

對了,人已,該如何稱呼呢?老賊?還是老人?

從墓園的管理處出來,他查到了新進墓園的方位和名單,確認有黃解放的名字,買下墓地的姓楚名慧婕,他嚴重懷疑是那位撓了他一把,把他撓進這個江湖來的女賊。

奇怪了,他在想起那個偷東西的女賊時,卻發現自己此時一點也不恨她,他想,頂多揪住扇她兩個耳光,把丟的面子找回來,而不會給她戴上銬子。

這個奇怪的心態郁在余罪的心裏,他不清、道不明,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想了很多,他有點恍惚,分不清誰是毛賊,是這些偷雞摸狗以求混跡的草根,還是那些道貌岸然、冕服加身,卻一肚子男盜女娼,活得蠅蠅苟苟的人。曾經在走出監獄,穿上警服的時候,他覺得生活變得很陽光了,可沒有想到,他看到的,是比在監獄人渣遍地的時候更迷茫。

停下了,他下意識地停了腳步,思維在這一刻停止了,他看到了半山腰處,一處坐南向向北墓地,墓碑前佇立著一位白衣賽雪的女人,雪白的輕紗和裙裾隨著寒風起舞,那個窈窕的身影,在荒山群塋中,在夕陽黃昏下,顯得淒美而動人,就像身邊的寒風冬日,那美似乎有一種凜冽的感覺,一一下子能透進人的心底深處。

他想了想,信步而上,走近了,沒錯,是黃解放的墓地,三尺見方,碑身上嵌著他的照片,應該是很多年前的,笑容可掬的樣子。

余罪輕輕地蹲下身,把一束潔白花放在墓前,站起來,淺淺地鞠了一躬。

僅僅出於生者對死者的尊重,無他。

而且他覺得好奇怪的感覺,仿佛黃解放已的世界,他觸摸過似的,很真實,他默念著,那個世界裏,老黃已經超脫了,就像他坦然地無罪作囚。

“謝謝,你終於來了。”白衣女人輕輕地道。余罪回頭時,她凍得白裏透紅的臉蛋上,尚余著淚跡,沒錯,就是她,就是在塢城路撓了他一把,讓他念念難忘的女賊。如果掉賊字,應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和曾經較量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

一個惹人生憐,一個讓人痛恨。

“你知道我是誰?”余罪問。

“在你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你了。沒有想到,你是第一個找到我父親的人,他告訴我,你和馬叔叔一樣,雖然面惡,可都是心裏有真佛的人。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能和賊王走近的人,都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女人道,很悲戚,不過卻很釋然,似乎父親並不孤單。

余罪就不釋然了,一個老賊,找了大小兩個知己,都特麽是警察。他異樣笑了笑,反問著:“楚慧婕是你的名字?”

“對,你叫余罪?”楚慧婕問,一點也不奇怪,別人查不到,可瞞不過這些警察。

“對,活有余罪,死有余辜的余罪。”余罪道。他知道黃三和馬秋林關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消息並不難。

“你在我爸?”楚慧婕聽得出話不中聽。

“前半截我,後半截你爸。”余罪道。

“你得很對,既然你找到這兒了,我也沒準備跑,我想我們的恩怨可以了結一下了。”楚慧婕側過臉,鄭重地看著余罪,那含淚的雙眸如一泓秋水,在凝視的時候,仿佛能融化身邊的寒冷和冬季。余罪微微怔了下,他知道自己那點很賤,很不值錢的同情又被喚起來了,這個時候,仿佛他像做錯了事一般,在回避著楚慧婕的目光。

“爸看得沒錯,你一點也不夠狠。”楚慧婕突然又笑了,微微地、帶著淚笑著。

余罪嗤鼻哼了哼,有點受刺激了,他舒了口氣問著:“他是你養父?”

“對,我們四個小孩子從福利院跑出來,根本沒跑多遠就已經開始餓肚子了,風哥最大,他帶著雨辰偷東西,偷到了就領著我們吃,偷不到就一起餓肚子,後來碰上了爸爸,我們就成了他的兒女……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他是刑滿釋放出來的賊,而且是五原當年的賊王。”楚慧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