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騙你先商量 第23章 節外生枝

一輛黑色的悶罐車在通往梧州的高速上疾馳著,由北至南,從去時的滿天星鬥,奔赴一個陌生的晨曦微露。

余罪是在清晨的時候醒來的,坐著眯了幾個小時,似睡非睡,醒來渾身發疼,設備很高端的,條件卻很艱苦,同車幾位都這麽睡著,他沒敢開窗,只拉開一條縫隙,湊著嗅了口南方帶著濕味的空氣,不像老家那麽清冷。

他打開了手機,找著定位,已經接近梧州了,一夜奔馳數百公裏接近了尾聲,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開始抓捕了,他心裏此時卻是有點惶然,在回憶上一次,也是帶著支援組奔赴大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捕了一名嫌疑人,他記得那人在被抓的時候,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地在喊、在撓、在打滾,在以最激烈的方式試圖證明自己無辜。

他確實是無辜的,只是因為無意出現在謀殺現場,又不幸被支援組納入重點嫌疑人名單,余罪記得他帶隊去向這位無辜被抓的人鞠躬道歉時,那位被冤的給了他一個最直接的諒解:唾了他一臉。

恥辱也許不是因為被唾了,而是因為做錯了。

這些強大的專制武器加諸在任何一個普通人身上,無論對於他們的生活或者家庭,都是毀滅性的,從警越久,對這個感觸越深,可越來越矛盾的是,即便感觸很深,在做的時候仍然是手辣心狠。

他不自然地摩挲著臉頰,似乎剛剛抹去被唾在臉上的東西,可無法抹去的是它在心裏留下的陰影。

他不敢去想,很多時候有這樣一種錯覺,似乎警察和罪犯生活的境遇是相通的,都在雷池邊上行走,稍有不慎都是萬劫不復,能成功到達彼岸的,可能都是為數寥寥。

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余罪找著車廂裏不多的景物,分著心,當他注意到趴在桌上的李玫時,一下子微笑了,肥姐也睡著了,蓬著一頭亂發,她和刑警呆久了,直接把品位拉低了不少,正在打呼嚕。一轉眼都認識幾年了,肥姐還是那樣孜孜以求地等著一位白馬王子的降臨,可惜一次又一次被現實擊碎夢想,依然單身。

嗯那……,李玫翻身時,動了動麻木的手臂,然後她咦了聲,被一雙炯炯注視的目光嚇醒了,驚醒時,瞪著眼看到了余罪,然後小聲埋怨著:“大半夜別笑得這麽賤好不好,怪瘆人的,幸虧我不是美女。”

“要是美女,咱們恐怕當不成朋友了,早成炮友了。”余罪笑著道。

氣得李玫剜了他一眼,看看車廂裏睡著的隊員,看看時間,快七時了,算算路程,不到一個小時了,她稍有懷疑地問著余罪道:“你別吊兒郎當的,花這麽大精力抓個騙子,值得麽?”

“你指什麽?代價太大?還是追贓困難?”余罪道。

“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詐騙案,差不多都無法追回贓款,就剩下的百分之十,也不可能全額追回。”李玫道,對於技術宅,慣於用數字排比。

可對於余罪,更傾向於感性化的說辭,他面露難色地道:“誰說不是呢,不過辦案不能考慮太多,往最壞處想,往最好處做,要是考慮得太多,就只能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了。單純這個詐騙案,我感覺還是值的,畢竟定向詐騙成功率這麽高的,不多見,每一個犯罪類型的出現,要是不窮追猛打幾個案子,嫌疑人只會越來越囂張,受害人也只會越來越多。”

不經意間,曾經那個只會渾話連篇的小刑警,不知道什麽時候臉上多了一份深沉,李玫笑了笑沒有揭破,她活動著手指,看看同隊還沒醒,聲音壓得更低了:“余兒啊,不是姐說你,你老是這套辦案手法,遲早要吃虧的,不能吃了虧不長記性呀?”

“什麽辦案手法?”余罪擡擡眼皮。

“你別蒙我,你那一套我還不清楚,只要把可能性變為合理性,哪怕沒證據也敢動手……這個案子,你敢說你已經掌握證據了,是不是光有個尾數1560的號碼,準備釣出來?”李玫問道。

余罪笑了,這表情等於默認了,李玫一抿嘴,好替他難過地道:“這樣子不行,當警察不能你這麽當,按部就班混碗安生飯就行了,非要強出頭啊?辦對了那是集體功勞,辦錯了是個人英雄主義,你有什麽想不開的?”

“呵呵,那你說怎麽辦?”余罪問。

“按程序來、照規範走嘛,這案子說破大天也扣不到你頭上。”李玫道。

“你去鼓樓分局看看,積壓著兩千多件舊案,那可就意味著不止兩千多位受害人啊……哎,恰恰是這些貌似合理、貌似人性的死板程序,延誤了不知道多少把罪犯繩之以法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