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騙你先商量 第95章 有悔無怨

手術室的綠燈亮了,自動門緩緩打開了,術衣未解的醫生推著昏迷的解冰慢慢地走出來,他的父母、他的親人,默默地流著淚,靜靜地隨著病床移動追著,唏噓聲斷、無語凝噎。

病歷報告,看到截肢的字樣時,許平秋痛心地閉上了眼,吳主任輕輕接著,他掃了眼,知道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坐上輪椅上,成了一個廢人。

“以你們辦公室為首,協調一下工會,分頭來陪侍一下解冰……”

“是。”

“還有趙昂川的家屬,作好撫恤工作,這是個老刑警了,他結婚還是萬政委給牽的線啊。”

“是。”

“你通知萬政委、苗總隊長、陳副局,天亮後到二隊開個碰頭會,重案大隊是全市刑警的標杆,這根標杆不能倒啊。”

“是!”

許平秋啞聲說著,吳主任應著,肩上重擔未卸,心裏的負擔又來,踱了幾步,他又問著:“昂川在哪兒?”

一刹那,吳主任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了,他顫抖地說著:“回……回了……二隊……他的同事要……要給他做最後的遺容……是在半路上硬擋回去的……他死的……死得太慘了……”

許平秋眼神雖然悲戚,卻沒有落淚,很多時候他懷疑自己真像老伴說的那麽鐵石心腸,不近人情,他嘆了口,慢慢地下著樓,吳主任抹著淚在接電話,又一新消息傳來時,他失態了,他幾乎是吼著叫嚷著:“……啊?你們是不是站著撒尿的爺們,怎麽讓一個女人擋著槍口?這種事你倒好意思匯報上來……”

“怎麽了?”許平秋驚聲問。

“抓捕王太保的時候,又倒下一個,就近剛送到市三鋼職工醫院。”吳主任膛然道,補充了一句:“是一位女警。”

“周文涓!”許平秋幾乎是肯定的語氣道,那位暈槍姑娘的倔強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對,她連佩槍都沒有,揀了塊板磚追了槍匪兩公裏多,硬把槍匪砸傷了。”吳主任邊抹淚,邊震驚地道。

“如果你認識她,這就不奇怪了。”許平秋道。

他一陣又一陣的心潮起伏,那個寒冬的夜晚,那個在寒冷街上奔跑著的姑娘,那位倔強的,不接受任何人施舍的農村姑娘,他親自把她送上了從警的路,不知道是慶幸,還是不幸。

車臨時改道,放棄了回支隊聽案情進展的安排,直駛市職工醫院,吳主任沿途聯系著,已經把過程了解了一下,是正常抓捕和逃逸的嫌疑人恰恰錯失,而無緣參與抓捕的周文涓留在車上,卻無意中發現了逃走的嫌疑人,於是為了保護她而留在車上,卻把她送到了離嫌疑人最近的位置。

用一塊磚,對付持槍的嫌疑人?吳主任有點難以置信。

可事實是,她不但追到嫌疑人,還愣生生把一位孔武有力的嫌疑人砸得頭破血流,那人被嚇破膽了,被抓後幾乎精神失常地痙攣,語無倫次地交待。

車速飛快,今晚從支隊到案發現場、又數次來回醫院,警報的聲音就沒有停過,駛近醫院時,片刻未停地直進院子,地點幾乎不用問,閃爍著警燈的地方就是了。

匆匆上樓,在看到手術室的時候,許平秋和吳主任俱是一愣,走廊兩側,席地而坐著一隊鋼盔、防彈馬甲的隊員,紮著武裝帶,扶著微沖,卻一個個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

“全體起立……立正。”

許平秋吼了聲。

全體起立,一個挨一個站在墻邊。

“挺胸、擡頭。”許平秋喊著。

個個看著老隊長,心裏卻是五味翻騰,隊長躺下了,一群恨不得拼命的隊員卻力無處使,又讓一位保護著女警中槍,這股子憋悶快把他們憋瘋了。

許平秋看著十幾雙血紅的眼睛,他慢慢地擡臂,莊重地向這些小夥子敬了個禮。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的隊長搶救過來了。也是一個壞消息,他可能無法再和你們沖鋒一線了,我知道,你們恨不得把這些嫌疑人就地正法,你們恨不得把今晚開槍的混蛋就地擊斃……我和你們有相同的感覺,同樣恨不得把這些人渣全部送進地獄。”

他默默地走到了隊員的身前,給領頭李航整整衣領,給一臉淚跡的抹抹腮邊、給一身戎裝整整武器,他看到李二冬、看到了熊劍飛、仿佛看到曾經在廣州街頭那群貌似無賴的貨色,而今天,一步一步成長到今天,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成長到今天,是多麽的不易呐。

“可是不行,我們是警察;正義和報復不是一碼事,就像執法和違法一樣,是件背道而馳的事,不要對你們隊友的犧牲、負傷有心理負擔,因為不管是誰,在遇到那種情況的時候,你們做得都一樣。不要帶著仇恨,仇恨只能蒙著我們的雙眼,讓我對罪犯做出錯誤的判斷……打起精神來,還有一個襲擊槍匪的殺手沒有現身,可能你們隊長的車禍也是一次蓄意的事故,你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