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諜影滿城 第33章 夤夜風急(第2/5頁)

“別看我,丟下我一個人,你們好意思啊。”耿寶磊無奈地道,這種環境,只能從眾了,那怕跳坑裏,好歹有人陪著也比孤身在這鬼地方強。

“那好,走吧。”

仇笛轉身帶著眾人,朝著那點如豆的火光走去。

……

……

燒得是經年的幹枝枯根,加上風幹硬化的牛糞,火焰裏不時地有畢畢剝剝的聲音響著,映紅了祁連寶虬髯密布的臉,眉頭皺著,時而側耳傾聽著,那表情是狐疑,在懷疑自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或者他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麽,那幾個外鄉來的年輕人,很明顯,他們根本幹不了什麽啊。

就像他空有一身力氣,卻沒有用武之地一樣。

他眯著眼,感受著火堆撲面而來的溫暖感覺,寂寞的時候,人總會掉到回憶的漩渦裏,寂寞,總會喚醒那些曾經美好或者不美好的經歷,只有它們才是無聊和孤獨的慰籍。

他像在閉眼假寐,卻無人曉得,他在懷念曾經的訓練場出拳如風、揮汗如雨,木樁、鐵絲網、繩墻,那個鐵與血的環境裏,都是錚錚鐵骨的軍人,都是曾經如親如友的兄弟。只不過他們都生不逢時,大多數人的從軍生涯裏只有從訓練走到演習,然後再走到退役,最終都是那座鐵打營盤裏流水的兵。

他像在捫心自問,對於榮譽感已經鐫在骨子裏的軍人,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來不得半點馬虎從事,而他現在卻覺得自己所作所為,不再有著曾經那樣愛憎分明的辨別力。

這個年代的軍人不再有包分配的福利,復員後有兩種選擇,回鄉當農民,或者進城當民工,對於經濟條件不怎麽寬裕的他只能選擇後者,鋼筋、水泥、腳手架、工棚相伴了數年的歲月,那怕的勤勤懇懇也所獲無多,那怕他小心翼翼也遭到了欺淩,那怕他身手不凡,也難敵一哄而上,直到有一天,因為討薪的事他大打出手,被人砍成了重傷。

人到了低谷就會往上走,那時候遇到了還在北寧施工的小老板宗鵬程,給了他雪中送炭的幾百塊錢,也遇到同是當兵出身,經歷相仿的胡雷,生活從此揭開了新的一頁,他知恩圖報,宗老板如虎添翼,這個小施工隊不斷演繹著逆襲的傳奇,在北寧敢打敢搶,屢屢挫敗同行,大西北影視城建成後,宗老板又帶著人回鄉,打造了兩幢酒店,並想方設法,阻撓著那幢酒店的施工和建設。

他記得自己是拍著胸脯答應的,異鄉漂泊這麽久,有錢就賺、有生意就搶已經成了行事準則,那怕對方是個省建大型施工隊,那怕是幾十人對幾百人他也毫無所懼,帶著屯兵鎮施工隊的班底,舉鎬為旗,揮鍬做槍,和數倍於己的施工隊拉開了架勢……械鬥。

那是一幅揮之不去的慘烈場景啊,臂粗的鎬把,沒頭沒腦的朝人身上招呼;缽大的水泥塊,直接朝人腦袋上砸,鎮北兩公裏,幾乎都成了戰場,躺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外地來的施工隊手軟了,害怕了,退卻了,他帶著人,像打紅眼一樣,追著四散逃命的工人,從工地打到野地,從樓外追到樓裏……直到,胡雷出事了!

他是眼睜睜地看著的,一個滿臉是血的工人,抄著一把鐵鍬從背後拍向正面和他打招呼的胡雷,他出聲喊了聲,那鐵鍬已經重重地拍在胡雷的後腦上,他像一截子木樁,直挺挺的從二樓摔了下去。

他記得自己像瘋了一樣,抓住了那個行兇者,連打帶摔,把那人打得奄奄一息,他瘋也似的,兩臂拎著,舉起來,要以牙還牙。

“寶哥……別殺人……”

二皮那時候還小,驚恐地喊住了他,和幾位工友死死拽著他。那人眼見不行了,這摔下去,恐怕是十死無生。

他憤然大怒一聲,把人扔在了腳下,急奔著去看胡雷,探著還有呼吸,又背著這位朝夕相處的兄弟,去鎮上的衛生所,他像發瘋的野獸一樣,逼著那些只會打針輸液的醫生,要救醒胡雷。

後來,械鬥的人抓了,又放了。

再後來,受傷的胡雷醒了,卻傻了。

那個打胡雷的也沒有負擔得起責任,一個施工隊的民工,也是個窮光蛋,他受的傷比胡雷還嚴重,四肢斷了其三,腿粉碎性骨折,終身殘疾。

之後,他一戰成名,屯兵鎮施工無人敢進,那樁械鬥的案子因為牽涉太廣,鎮上的人不斷聚集到市裏鬧事而擱淺,至今尚未判決。

即便有一個判決,還會有什麽用呢?曾經敵對的雙方現在已經握手言和了,也許他們很快就能和平地解決這個擱置的問題,無非是讓出點利益的事。只是那些不知道在為什麽而鬥的人,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包括那些傷殘的民工,也包括……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