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愛情故事

午後天熱,顧大人命令勤務兵在西廂房的大炕上擺了一張小炕桌。盤腿坐上炕去,他拎起茶壺先倒出了三杯冰涼的碧螺春,然後從衣兜裏摸出一根明晃晃的小金條,“咚”的一聲扔到了桌上。

無心赤著雙腳也上了炕,又叫月牙過來坐。月牙不願意和兩個爺們兒圍一張桌子喝茶,所以就不聲不響的坐到了炕角,低頭擺弄著兩條九成新的綢緞手帕,想看看能不能用它縫個好荷包出來。無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水裏面還放了糖,又甜又清香,就主動端起一杯,轉身過去一直送到了月牙身邊。

月牙沒吭聲,可是就像受了吸引似的,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的總要往他身上瞄。忽然見他手心上面橫了一條淺淡泛白的小傷口,她登時記住了,暗想等到顧大人出去了,自己得去給他瞧瞧,皮肉傷遭了水,可是愛鬧炎症。

她不說話,無心也不說話,四腳著地的爬回了炕桌旁,和顧大人相對而坐。顧大人見自己那根金條無人問津,就伸手將其向無心一推:“謝禮,收著吧!”

無心本來說好要在飯後講個小故事的,現在講故事的排場都擺開了,他卻又不急了。對著金條掃了一眼,他不動聲色地說道:“一條小黃魚,也不值一萬大洋啊!”

顧大人素來是憑著刀槍講道理,前兩天他怕極了,別說一萬大洋,十萬大洋他也肯答應;但是今天中午他眼看著女煞被無心燒成了灰,心中的恐慌隨之煙消雲散,不由得本性上升,躍躍欲試的想要賴賬。大模大樣的對著無心一笑,他開口答道:“哼哼,本司令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明晃晃的十足真金,能說拿多少就拿多少嗎?”

無心向他一探頭,滿臉都是陰沉神色:“顧大人,你要食言?”

不等顧大人回答,無心閉上雙眼一扯右臂衣袖,右手食指蘸了茶水便在桌面上亂畫起來,同時口中開始嘀嘀咕咕。顧大人見狀,嚇了一跳:“哎?你幹什麽?”

無心沉著臉,從牙關中擠出回應:“我咒死你!”

顧大人立刻伸出兩只大巴掌,左右夾攻一把握住了無心的手:“別別別,我跟你鬧著玩的!實不相瞞,我的錢在我姨太太的小公館裏,我晚上就去取,我再給你九條小黃魚,說假話天打雷劈!”

無心睜開雙眼,從顧大人的雙手中抽出右手。手掌一抹桌面水漬,他拿起金條爬回月牙面前,把金條直接送到了月牙手裏:“你收著。”

隨即他調頭爬回桌邊重新坐好,皮笑肉不笑的一拍桌子:“原來顧大人是在我和鬧著玩啊!哈哈,顧大人你真詼諧。”

顧大人把嘴一咧,苦澀的一笑,心想我買宅子也沒花一萬大洋。頗為尷尬的清了清喉嚨,他很不自在的轉移了話題:“師父,你不是說要給我們講個小故事嗎?講講吧,我這心裏一直惦記著呢!”

無心點了點頭:“好,故事不長,請顧大人和月牙都仔細聽一聽。故事說的是一百多年前,有個小小的京官,姓嶽,受了陷害,被朝廷貶來了文縣。京官有個庶出的小女兒,名叫綺羅,幼時常說自己前世如何如何,說得很真,家人聽的驚恐,所以全都不甚喜愛她。及至她長大了些許,前世的話倒是不大提了,性情卻是變得頑皮淘氣,家中只有一個小丫鬟和她最好。京官來到文縣之時,綺羅已經滿了十三歲。一日嶽家女眷乘了大馬車去城外廟裏上香,綺羅遇上了一位段家三郎。三郎英俊,綺羅秀美,兩人就看對了眼。回城之後,綺羅和三郎想方設法見了許多面,漸漸愛成了死去活來。然而段家親自登門向嶽家提親了,京官卻是堅決不允,因為段家寒微,雙方不能匹配。親事既然不成了,綺羅便暗裏和三郎做了約定,不能同生,便要共死。一天夜裏,綺羅私自出門見了三郎,兩人到了僻靜地方,各自拿了刀子要抹脖子。哪知三郎一刀子真割下去了,綺羅卻是生了怯,不肯動手。三郎死後,綺羅獨自逃回家中,只對小丫鬟講了此事。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年,嶽家女眷照例又去上香,不料眾人一時疏忽,回城時竟發現綺羅和小丫鬟雙雙丟了!”

說到這裏,無心暫停下來,轉而問道:“兩位,你們有何評論?”

顧大人先開了口:“段家死了個兒子,就不聲不響的算了?段三郎說死就死,也沒給家裏留句話?”

顧大人說完了,月牙才在炕角接著說道:“我看綺羅不是什麽正經東西,十三歲就知道跟男人相好。再說倆人都定好了一起死,她既然膽小,怎麽不想著提前攔一攔三郎?她不是喜歡三郎嗎?就忍心眼看著三郎死了?三郎死了她還自己回家,安安生生過了一年?真沒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