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劉彥直盯著照片看了許久,他駕著羅孚轎車在龍華機場的飛機跑道上疾馳的時候,注意力全放在那架C97運輸機上,沒怎麽留意女孩長什麽模樣,不過憑著第六感,他覺得照片中的少女就是那個幫助自己登上飛機的人,而且正是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爭吵還在繼續,這幫人是某財務公司的職員,說白了也是放高利貸的,安傑從他們這裏借用了五百萬,同樣是馮茹做的擔保,現在安傑跑了,人家找上門來,非要馮茹賣房子還錢。

正鬧著,外面又進來幾個人,穿著藏青色的西裝,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出來混的,他們是安太銀行信貸部的,馮茹用房證作抵押借了二百萬,如今連利息都不還了,所以他們來催一下,下一步就該是法院執行庭的人登門了。

家裏這叫一個亂,但老太太卻非常平靜,她穩穩坐著,一言不發,而馮茹已經急哭了,劉彥直問老太太:“老奶奶,這照片上的人是您年輕時候?”

屋裏太吵,所有人都在用最大的嗓門吵嚷著,老太太聽不到劉彥直的問話,將手放在耳畔,搖搖頭。

劉彥直做了個手勢,雙手堵住耳朵,老太太很聰明,慢條斯理的從膝蓋上已經破損的小被子裏揪出兩朵棉花塞住了耳朵,而其他人依舊在吵鬧,滿屋子唾沫星子橫飛,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全都閉嘴!”劉彥直氣沉丹田,大吼一聲。

屋子裏人多,本來還算寬敞的空間變得狹窄無比,空氣流通都成問題,劉彥直一聲吼震得他們耳朵裏嗡嗡的,眼前全是小星星,窗戶玻璃也出現了裂紋,其實劉彥直沒卯足全力,因為他怕傷到老太太和馮茹,真要敞開了嗓子吼,這屋裏的人全都得耳膜穿孔變成聾子。

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懵圈了。

劉彥直繼續問道:“老奶奶,這照片上的人是您年輕時候?”

老太太點點頭:“是啊,我十七歲的時候,那是1948年,龍華機場迎來一架美軍贈與的客機,大家都拍照留念來著。”

“您家是不是有一輛羅孚轎車?”劉彥直接著問。

老太太露出狐疑的神色,還是從容作答:“是的,那是國民政府航空署給我父親配的專車。”

劉彥直點點頭:“好的,那就是了,大家都散了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你他媽誰啊?”財務公司的老幾橫眉冷目,下巴挑釁式的向前伸著,“咋咋呼呼的,就你嗓門大是吧。”

劉彥直說:“對了,我嗓門就是大。”

那家夥伸手搡了劉彥直一把,被他順勢揪過來,挨著他的耳朵大喊一聲:

“啊!”

所有人全都迅速捂住了耳朵,他們並沒有受到點對點的攻擊,但是聲波的攻擊是無差別的,只是沖擊沒那麽強而已,但也感到滿心說不出的難受。

被劉彥直直接聲波攻擊的可憐蟲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完全傻掉了,腦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不斷地回響,他耳朵裏流出一股鮮血,耳膜破了。

劉彥直做深呼吸狀態,全部人再次捂住了耳朵,可是他並沒有再次獅子吼,而是輕輕說:“還不走?”

討債的轉瞬間走的一幹二凈,耳膜穿孔的老幾也被同伴們攙扶著走了,這回遇到的情況太離奇,他們再不走,半條命都得擱在這兒。

屋裏一片狼藉,馮茹驚魂未定,面紅耳赤,她偷著將房證抵押的事情並未告訴奶奶,所以這會兒不敢說話,老老實實去拿了拖把來打掃衛生。

劉彥直拉了把椅子坐在老太太面前,看著她的眼睛說:“你還記得我麽?”

老太太將耳朵裏的棉花取出來,問道:“您說什麽?”

“你還記得我麽?”劉彥直重復了一遍。

老太太仔細看了看劉彥直,有些困惑:“您是……”

“劉彥直這個名字你熟悉麽。”

馮茹擡起頭來,納悶的看了劉彥直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麽和奶奶套起了近乎,不過這總歸是好事。

老太太搖搖頭:“不記得有這麽個人。”

劉彥直提醒她:“1949年的元旦你有印象麽,發生了什麽事還記得麽,那時候你在上海吧?”

老太太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去:“我記得,當然記得,那天晚上,龍華機場出了事,一架美國軍機被人劫持,雖然後來飛機安全回來了,但是死了好些個人,飛機也受損嚴重,為此龍華機場和航空署很多人被懲辦,我家也被牽連其中,因為是我幫著那個地下黨的諜報人員爬上正在起飛的運輸機。”

劉彥直無語,自己被當成了地下黨特工,這肯定是那幾個美國飛行員為了推卸責任胡說八道導致的結果,反正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國民黨政權就逃台了,是是非非沒人查的清,當年的小姑娘家境優越,坐司機駕駛的羅孚轎車,按說應該能遷往台灣的,可是今天老太太卻坐在自己面前,說明他們家被牽連的很深,以至於滯留大陸,此類精英人士的下場可以參照邵教授的父親,著名的民主進步人士邵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