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馬少年

衛氏姐弟都曾經是平陽公主家的奴仆,雖然他們並不忌諱這段歷史,但也沒有不開眼的敢主動提起,如今一個來歷不明的家夥居然敢在夫人面前說什麽平陽侯府中的馬車,這不是明擺著找揍麽。

不等管家吩咐,幾個膀大腰圓的健仆就掄著鞭子上來了,卻聽夫人淡淡道:“且住。”便沒人敢動了,下人們俯首帖耳,察言觀色,靜候夫人的決斷。

昔日的平陽侯府丫鬟,今日的皇親國戚陳夫人,只是冷冷看了劉彥直一眼沒,道:“原來還是故人,賞他三千錢。”

三千枚三銖錢用漆盤裝著放到了劉彥直面前,這是漢武帝時期發行的一種方孔銅錢,只流通了幾個月就被廢止,收藏價值極高,即便是在西漢時期,三千枚銅錢的購買力也是相當強悍的,但對穿越者來說,這就是一堆銅罷了。

劉彥直不動聲色,唱個喏道:“謝夫人賞賜。”

陳夫人目不斜視,不再搭理這位故人,馬車遠去,府門口只剩下劉彥直和猴子,他躬身拿了錢,帶著猴子向北去了,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見身後有個陳府的小廝鬼鬼祟祟的跟著。

劉彥直到了坊間,買了一壇美酒,一只生豬腿,將剩下的錢都散給了乞丐,然後打聽到了司馬相如的住處,登門拜訪,讓下人通稟說十八年前在上林苑喝過司馬大人的酒,今天回請來了。

司馬相如已經五十六歲,在西漢這算長壽老人了,但他腦筋依舊清晰,回憶了一番終於想到十八年前在上林苑吟誦“五陵年少金市東”名句的怪人來。

“快請!”年逾花甲的司馬相如激動起來,來不及穿木屐就奔到了門外,劉彥直容顏未改,笑語盈盈,一瞬間司馬相如淚流滿面:“仙人!汝乃仙人!”

劉彥直將酒和豬腿交給司馬家的下人處理,與司馬相如攜手入內,一敘別情,少頃,酒菜停當,少不得又是一番豪飲。

司馬相如不但是辭賦家,還是接近朝廷中樞的郎官,他對當朝的政治軍事動向相當清晰,劉彥直此番來訪,主要就是為了摸摸漢武帝的底。

……

陳府,衛夫人收到了小廝的密報,說那人去東市買了酒肉,與司馬相如在家豪飲。

“退下吧。”衛夫人擺擺手,窗外夜色深沉,今夜注定難眠。

十八年前的那個雨夜,陰差陽錯之下,她和平陽縣吏霍仲孺有了一夕露水姻緣,珠胎暗結,十月懷胎,生下一個男孩,自幼體弱多病,所以取名去病,本想認祖歸宗,但是霍仲孺卻抵死不認,另外娶妻生子,衛少兒憤怒絕望,找上門去,卻驚訝的發現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霍仲孺確實和這孩子沒有任何關系,但她還是讓兒子姓霍,私通總比找不到父親來的強。

那麽掛著霍仲孺腰牌的究竟是何人?這個謎團在衛少兒心底藏了十八年,今天終於初現端倪,那人再次出現,容顏竟然不老,震驚之下,衛少兒保持了冷靜,賜給那人三千錢,以此作為暗示,如果他明白,今夜三更會來……

更夫敲梆子的聲音遠遠傳來,衛夫人輾轉反側,她現在是詹事陳掌的夫人,但這只是一樁政治婚姻,夫妻感情淡漠,更別說再生一兒半女了。

三更了,外面果然傳來聲音:“夫人,我來也。”

衛少兒已經提前屏退了丫鬟仆婦,寢殿周邊沒有閑雜人等幹擾,她親自開門迎劉彥直進來,那只猴子很識趣的沒有湊熱鬧,而是蹲在屋檐上替爸爸放哨。

“你究竟是誰?”衛少兒低低問道,“十八年來,你在何方?為何不來探望我們母子?”

劉彥直仔細打量著衛少兒,這個女人三十多歲了,保養的極好,黑順的頭發披散著,身著白色絲袍,眉眼五官很像甄悅,但氣質上更像林素,可她不是甄悅,也不是林素,她只是衛少兒,不帶任何前世的記憶的一個漢代女人。

“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劉彥直覺得需要用一種衛少兒能聽得懂的語言來解釋,又補充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秦漢時期的統治者崇尚修仙長生,上行下效,民間修仙煉丹之風更甚,衛少兒身為皇親國戚,耳濡目染的不少,再加上劉彥直容顏不老,自然而然的就相信了他的話。

“你是神仙。”衛少兒欣喜起來,十八年過去了,她從清純少女變成了工於心計的貴婦人,立刻想到投皇帝所好,將眼前這個活神仙引薦給妹夫劉徹,也好為衛家,為兒子,而陳家謀更大的恩寵。

劉彥直豈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便道:“你我前世有一場姻緣未了,所以今生有此一節,我虧欠兒子的,自當補償與他。”

“兒子在宮裏陪著皇帝呢。”衛少兒眼睛瞟向未央宮方向,幽幽道,“他生於奴家,如今是皇帝身邊的侍衛,倒是不缺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