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醒的野獸

當賭蛇第一次翻開那本書時,還以為這是個玩笑,但翻看幾頁後,他就開始疑惑,越往後看,越是心驚。除了對內容的細致程度感到意外,他還發現了一個異樣,那就是書的頁數和厚度根本就不成正比。按照肉眼目測的厚度,這本書的紙張再薄,總頁數也不會超過一千,但從中間隨意打開,竟看到了超過三千的頁碼。他便推測這是頁碼有跳躍,可掀起一角快速捋了一遍,卻看不出有什麽大段的跳躍,一張張仔細翻閱,又無法明確感覺厚度的變化。

這種感覺就像是diablo2的地圖系統一樣,在你視野外那麽幾寸的地方生成並無限延伸著,觸手可及之處可能會有一條路,也可能只是一堵墻。仿佛是十秒後的未來,近在眼前,卻仍不可掌握。

即便人類已經進入二十三世紀,即便這年頭的一本電子書容量基本已經等於半個圖書館。可賭蛇面前這本看似普通的紙質書,他卻無法用科學和邏輯來解釋。

僅是其內容不受厚度的限制這點,就已是物理上說不通的情況了,而書上寫滿了一個人內心的活動,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左道不多時便要告辭離去。東西轉交完了,他也該躲起來了。天一會不會給他中間人的傭金,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左道心中現在最期盼的就是哪天在報上看到天一、血梟二人同歸於盡的消息,那樣他才能徹底安心。

賭蛇也沒有留他的意思,正所謂悠悠洛陽道,此會在何年,像他們兩人這樣遊走在法度之外,超脫於凡人之上者,今天也不知明天能否活著,再見二字實在沒什麽太大的意義。

賭蛇甚至連聲謝謝都沒說,即便這本書上寫的確實是吉爾森二世的心聲,他該謝的人也是天一。而如果書是假的,是某種圈套,那左道的立場就難說了。

為何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因為你越是深入了解一個人,你越是會深切感受到那人其實不是個玩意兒。

對賭蛇來說,此生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一個,而且他已經死了,死了多年,原以為已經報了仇,但從這本名為吉爾森二世的心之書上看來,事情還沒完。

半個小時過去,賭蛇心中的疑慮漸漸消失,這書的真實性顯然是不容置疑的。從兒時到中年,四十載人生,懵懂、悸動、荒淫、貪婪、暴戾、仇恨統統躍然紙上。除了這些,自然還有良心,惡人也有悔恨、同情、仁慈,也曾有過真正的愛,人性是個復雜的東西,人作為一個個體,充滿了矛盾及不可測的變數。

這樣一本書,即便是吉爾森二世本人,也無法制造出來,因此他人就更不可能偽造了。賭蛇只能將眼前的心之書歸結為一種能力者制造的物品,這也是現階段唯一合理的解釋。

把這本書本身的存在問題拋在一邊,名為“天一”之人究竟是誰?他的身份和目的究竟是什麽?這又成了件更加耐人尋味的事。

但這些都不著急,放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很明確,殺人。

殺的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家、工作、合法的身份,撇開雞毛蒜皮之瑣碎,這三種東西對於現代人來說,乃立世之本。七年前的賭蛇以為自己也需要這些,於是他便離開組織,漸漸麻木,內心的野獸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四天前,僑頓找上門來,道出了吉爾森二世這個名字,當天夜裏,他又道出了這位伯爵仍然活在世上的事情。賭蛇表面上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但當時他的心裏就明白,自己迫切需要殺戮。

五米內藏有武器的原則、在銀行中不到一分鐘就制伏三名匪徒的身手、冷靜的判斷、果敢的行動、嚴謹的生活習慣、根深蒂固的行為方式……這些都是丟不掉的,收在鞘中的寶劍,仍是寶劍。野獸終將蘇醒,獠牙依然鋒利。

和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比,手刃仇人時的快意顯然更具有吸引力。復仇之火已經燃起,唯有鮮血的澆灌才能讓其熄滅。

恰逢此時,竟有人送來了這樣一本書,仿佛已經洞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給出了最強有力的支援。

賭蛇從書裏了解到,吉爾森二世這七年來做的事情可不僅是招兵買馬那麽簡單,他的心機城府也已是今非昔比,對一個失去了身體大部分功能的人來說,腦力那是顯著增加。

七年前的那晚,他被繩索吊在鐘樓外墻上以後便失去了意識,心理活動恢復時,阡冥刺殺的夜晚已過去兩周時間。當地HL的長官應該是個頗為精明強幹之人,他沒有對外發布任何關於傷亡的具體數字,也沒有發布那些大人物們是否活著的明確消息,只是秘密把屍體和幸存者全都運到了其他地區。想必他是怕刺殺延續到帝國的醫療機構中,因此選擇了這種謹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