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家明與靈靜

“哈——哈——嘿——”

太陽升起的時候,草地上傳出小女孩清脆且蘊含朝氣的呼喊聲。在一大群進行晨練的老人中間,梳著兩條羊角辮,模樣俊秀的女孩正在中規中矩地練習著一套詠春拳。名叫顧家明的小男孩就躺在草坡的上方,無聊地看著這群人練武。

恢復這個屬於孩子的身軀,已經有兩個月了。

這段時間裏,前十多天還故作失憶地裝聾作啞了一陣,後來便漸漸弄清楚了一切的事情。自己此刻所在的江海市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市。改革開放以來,這裏深受其便,經濟實力發展迅猛。總的來說,此時的江海上層基本上被幾個家族企業所占據。這些家族多半根基深厚,在中央和地方都有不少的人脈關系,那幾年動亂的時候也未曾受到太大的傷害。黃家便是其中之一。

自己的母親,應該是黃家直系的血脈。只是在黃家有個家規,但凡要與黃家女子成婚的人,必須得是入贅。自己的父親心高氣傲,帶了母親私奔而去,生下自己之後不久,兩人因為一場山體滑坡雙雙喪命。黃家本已不認這兩人,但見自己年幼,終究有些惻隱之心,便領了過來撫養。

自己這樣的身份,雖然也被那些管家下人稱為“少爺”,但其實是沒有“少爺”身份的。母親的事情,家族深以為恥,家族中不少同齡的孩子也是知道,因此有事沒事便要嘲笑、欺負自己一下。這次的離家出走,大概也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待遇。誰知道出去之後,便遇上了裴羅嘉尋找新血的兩名殺手。

半年以來,唯一比較熟悉的人,倒是那個叫葉靈靜的小女孩。她的家裏,也算是黃家的一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當初自己的父親與靈靜那開武館的父親葉涵是很好的朋友,父母死去之後,葉家原本也想收養自己,只不過黃家有著更為名正言順的撫養資格。

這些年來,雖然自己住在黃家,但是去到葉家玩耍的時間,倒更多一些,靈靜雖然是女孩,但平日裏自己受到什麽欺負、委屈,她都是如同守護神一般地為自己出頭,因此,就算是重生的現在,家明也是盡量按照小女孩的安排,過著屬於孩子的生活。

生命中第一次上學的感覺對他來說很新奇,沒有嚴厲的教官,沒有每堂課上伴隨的血腥殺戮,沒有隨時面臨的生命威脅,一切都自由得不可思議。唯一受到約束的地方是,每當他在課堂上神遊天外,作為同桌的葉靈靜總會狠狠地拍他一下,要求他雙手放上課桌,正籍危坐。她是學校裏的少先隊大隊長,有著監督同學的自覺。

努力地模仿著自己以前的字跡,考試時盡量讓分數在及格線浮動,這對於家明來說並不困難。小孩子的世界很有意思,他喜歡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但小孩子的世界又很煩,因為他們總喜歡做一些幼稚郁悶到令人抓狂的遊戲和活動。葉靈靜作為一名稱職的大隊長,每次弄什麽表演,課外做什麽遊戲都要拉上他,每次這些孩子玩得很開心,家明就幾乎要崩潰。

家庭方面,他倒並非是黃家受到重視的孩子,除了其他孩子想要欺負人找樂子時會想到他,其余大人對他基本上是當成空氣般對待。每天晚上圍著大桌子聚餐是輪不到他的,他只能在一旁的偏廳用飯或者回到自己的房間慢慢吃。每個月白管家會給他零用錢,與其他孩子的份額一樣多,但是一向都會在發錢的當晚被其他的孩子搶走。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不被人重視是他夢寐以求的一種狀態。至於錢被人拿走,當晚他也會拿回來,並且順手拿走他們的家庭作業本燒掉,第二天,整座大宅便會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當然,由於這幫家夥一向成績差,作業本不見之類的事情往往只會被大人當成逃避作業的理由,隨後被臭罵一頓。家明便在一旁壞壞地笑著。

每天淩晨三點,他會起床出到城郊進行鍛煉。這副十歲的身體還太過脆弱,別說打架,就算是拿槍,後坐力大一點的都有可能將手臂震脫臼。按照以前的殺手訓練做完一遍,大概五點半的時候就可以回家鉆進被窩。到了六點,穿著一身體育服的小靈靜便會從後門進來敲他的窗戶。靈靜不喜歡與他住在一起的那些孩子,加上家明住在大宅一樓的最後一間,穿好衣服從窗戶跳出去倒還更方便。之後,兩人便會再次慢跑到郊外。

此時的江海市還沒有幾個休閑式的公園,因此城郊的這片草坡很受一些晨練者的歡迎。家明往往是躺在草地上休息,小靈靜便會在一旁有模有樣地練兩遍拳。

靈靜從小跟父親練拳,最熟練的是詠春和太極,還憑著這兩套拳得過武術比賽的地區冠軍。當然,是那種只看觀賞性的比賽。晨練過後返回的路上往往會遇見一位推著自行車賣饅頭的大叔,靈靜掏腰包花一角錢買上兩個,然後就一路啃著回靈靜家的武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