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節 小麻煩

是兩天、三天、還是四天……時間在毒癮的煎熬與輾轉中,似乎漸漸失去了作用。住在那小小的儲物間中,很難確切地衡量出外界時間的流逝。毒癮發作時,被緊緊地綁起來,難受、掙紮、呻吟,到最後陷入睡眠。一覺醒來,無法感受到日夜的更替,出現在眼簾中的,始終是那盞橙黃的燈光,加上守在床沿的人影。

大多數的時候自然是雅涵老師,在她真正難受時為她擦去額頭或是身上的汗珠,喂她喝水、吃藥,繩索只有在她要上廁所或是洗澡的時候才會解開。以前在學校裏見到雅涵老師時她總是很嚴肅,甚至還有很多的同學怕她。但現在才知道,其實雅涵老師很溫柔,在以前的生命裏,從沒有人曾經這樣地對自己好過,感覺上,她便仿佛自己的母親……應該說是自己幻想中的母親形象,因為就算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似乎也沒有這樣好好地對待自己。

從小到大,她的每一天,似乎都得咬緊了牙關過來。比起別人來說,其實家裏條件還是不錯的。然而父親賭博、吸毒,後來她也吸了毒,在這樣的無底洞邊緣,哪怕今天還是在燕窩魚翅,說不定第二天早上父親便會將她這個女兒都在賭桌上輸了出去——而他也的確這樣幹過。每一天都在忐忐忑忑的擔心和憂慮中度過。相對於此刻所處的環境,感受到的溫柔與照顧,她真偶爾覺得:自己要真的還是一名嬰兒該多好……

至於素言姐——她或許不會承認自己對她的這個稱呼——前後加起來也只來了三四次。她很嚴厲,當然那只是針對自己而言。除了第一次,後來她似乎都是在雅涵老師沒空的時候才過來照看一下。她並不喜歡自己,這一點自己是明白的。

“我並不是針對誰,但我討厭那種無法駕馭自己選擇的人。”

這是素言姐的原話。在自己的認知中,她很強、很耀眼,人長得漂亮、懂很多的東西,一貫都是那樣的優雅與從容,理所當然成為所有人目光的中心與焦點——當然現在的“所有人”,也只有自己而已。她或許不會知道,自己有多麽地崇拜與羨慕她。以後要是能有素言姐的百分之一,自己或許也就滿足了。

當然,在雅涵老師的面前,素言姐似乎也有些惡作劇的習慣,常常會開玩笑。在她過來時,往往自己毒癮發作,便會被她綁成十分尷尬的模樣。雅涵老師看到了,便往往會嗔惱一番。她時常開玩笑說雅涵老師是笨蛋,看起來,雅涵老師倒有些像是她的妹妹。

被嚇到小便失禁的情況,自然只有開始的那一次,後來的幾次,她雖然仍舊嚴厲,但自己畢竟不像是那樣地害怕了。她說過要殺掉自己,但在自己每次的咬緊牙關苦苦支撐下,也沒有真的付諸實踐。偶爾見她點頭,自己也會像個孩子一般地想,要是她某一天誇獎自己一下,自己說不定會高興到暈過去。

在那些被捆綁好,咬緊了牙關的時間裏,自己身上的毒癮也在漸漸地減退,每一次難受間的間隔似乎都有增長,這是雅涵老師在鼓勵自己時會說的話。

時間便在這樣的掙紮之中漸漸過去,毒癮發作時依舊渾身發冷、顫抖得仿佛馬上就要死掉。但無論如何,每當這個時候,至少會有人將自己綁起來,會有人關心她,替她做出決定。

不願意再去想外面的世界,不願意再去想父親的死,但她知道父親的確是死掉了,她再也沒有了家人,哪怕像父親那樣惡劣的家人都不再有。身體被緊緊地禁錮住,無法動彈,與自由之間間隔的似乎只是幾根繩索與一扇門,然而就算戒除掉毒癮了,就能得到救贖嗎?她不知道。

仿佛掙紮於黑暗與光明的邊界之上,然而無論望向哪一邊,都看不到能令人感受到希望的未來輪廓。她寧願這樣的掙紮不斷地進行下去,永遠不要有真正產生結果的那一天,就算永遠被這樣捆綁住,永遠難受,永遠無法自由也好。至少在此刻,她被別人所支配著,有真正關心她的人在支配著她,告訴她每一步該怎樣走。

好想哭,但是……不能再被人討厭了,自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經過房門時,極力壓抑的低泣聲隱隱從裏面傳出來,自然瞞不過家明敏銳的聽力。

依舊是改裝而成的女人形象,微微翻了個白眼,他走下樓去,整間房子裏中藥的味道與飯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彌漫開來。剛剛下班的雅涵也正從門外進來,望著下樓的家明微微一笑:“她好些了嗎?”

“呵,一點點,今天應該不會再發作,你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

“嗯,謝謝你了。”仍然是工作時的半身裙,眼鏡與波浪發搭配的老處女打扮,此刻的雅涵笑起來時,倒是有些制服誘惑一般的專業感覺,不過因為是在家明面前,更多的依舊是那種純凈的美感,“這幾天好累,老是讓你扮成這樣子過來……留下來吃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