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節 風暴前夕

林立的高樓、擁擠的車流,道路兩旁的樓房上下,觸目所及皆是各種花花綠綠的大型廣告牌。臨近聖誕,天氣也冷了下來,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穿著厚西裝、夾著公文包行色匆匆的業務員,結伴逛街的穿著入時的高挑美女,穿著嘻哈服裝、戴著運動帽的少年,端著咖啡在報刊亭前稍稍駐足的都市白領拿起一份報紙付過錢後又匆匆而去,白皮膚、黃皮膚、黑皮膚、金發、黑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呃,還有光頭……人流在擁擠的十字路口稍有停頓,待到如潮的車流行駛過去,人行道邊的綠燈亮起,兩邊等待的行人便刷刷刷地相對湧來,片刻後又再被車流隔開。

遠遠近近的店鋪也已經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在做著點綴與裝修,街道的對面,一幅巨大的、針對聖誕節的促銷招牌正在被緩緩吊起,顏色鮮艷,顯得格外引人矚目,走過下方的人群都下意識地繞開了一段距離。天光明媚,從側面放眼望去,如仞而立的高樓仿佛將天空切割成了梯形的長條。在這片被各種巨大的鮮艷廣告牌圍繞而成的狹窄空間裏,數以百萬人群擁擠在仿佛山谷般的街道之間,等待、穿行、停止,猶如細胞一般將一件件瑣碎的物品,一段段瑣碎的人生從這裏帶到那裏,維持著這座巨獸般都市盎然的生機。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九日,美國紐約,曼哈頓,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之一。

穿著潔白而單薄的病人服,腳上汲著一雙拖鞋,瓜子臉、腦後是用簡單的紅繩系起的長馬尾,有著一副標準東方美人面孔的女子站在走廊上,雙手輕輕觸碰著將整個空間封閉起來的透明玻璃窗,正在望著下方街頭的一切。由於這段時間的病情,虛弱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雙眼看起來卻似乎更加靈動了一起,她身上的浮腫已經褪去,因此瘦了下來,顯得比以往更加苗條和單薄。

這是位於曼哈頓城區最繁華地段的一所醫療機構。說是醫療機構,或許倒不如說是研究所更加貼切。這一間醫療研究所在行內久負盛名,卻並非那種常規的醫院,他們更多的時候只負責開發與研究。如果有病想在這裏醫治,毫無例外地要花上大筆的金錢,最好還要有不錯的家世,正是因為如此,這裏接收的病人並不多,卻能在世界上最貴的地段占有一席之地,擁有最好的醫療設備與完美的醫療環境。

她是在前天到達這裏的,事實上,在到達這裏之前,病情就已經得到控制,身體已經消腫,進入恢復階段了。不過腎病綜合症本就是最頑固的病情之一,一次的好轉並不代表什麽,因為過不了多久,它就有可能因為一次小小的契機而復發,譬如說傷風著涼——這在因為病情本就抵抗力弱的患者身上很難避免。張敬安將她急急忙忙地送過來,也就是為了尋找根治的更好辦法。

這次的行程,對她來說委實有些倉促,父親只在之前大概說過一次在跟紐約聯系,其後便在那天晚上雷厲風行地將她送上了飛機。倒並不是說她對這樣的安排有什麽腹誹,只是在這之前……她還在等著那個人。

也罷,也罷,治好了再去看他吧……

雅涵與父親的關系,自從幾年前陷入冷戰開始便沒有什麽好轉,雖然明白父親對自己的關心,但是幾年前因為劉文理的事情,她也清楚明白地認識到,在有必要的時候,以家族利益為上的父親仍舊會將自己當成籌碼嫁出去。大概也是認識到這段關系的不和諧,這次只是小媽陪著她過到紐約這邊來,張敬安只在江海,每天一個電話地了解情況。

在英國住了三年的雅涵,對於美國的環境倒是沒什麽不能適應的,而且這兩天基本上是住在醫院裏做這樣那樣的檢查、簡單的打針吃藥,根本沒有出門。這段時間裏,小媽倒是已經做好了趁著聖誕這會兒在紐約城中大肆旅遊購物的準備,她也做好了準備要暫時忘掉煩惱,在紐約好好玩一陣子,誠如小媽所說,逛街購物才是女人醫治一切的靈丹妙藥。

看了一陣子窗外街道的景象,她沿著廊道在樓層裏散起步來。這層樓一大半是研究室,這邊的小半是病房,人雖少,但終究也是有的,整條走廊,加上剛剛經過的一名護士,大概四五個人。走到一間病房門外,隱約聽見裏面有人正在用英語交談著什麽,口音跟英國那邊有些不同,她一時間也聽不太清楚。也在此時,砰的一聲,那房門打開,將她撞倒在地上。

從房間裏出來的是兩個顯然面色有些不善的年輕人,正有些激動地推門出來,一見到被撞倒在地上的雅涵,不由得愣了一愣。隨後兩人對望一眼,其中一人用英語質問起來。這次雅涵聽得清楚,這兩人大概認為她在門外偷聽裏面的談話內容,那人說著,便一把揪住了雅涵的衣襟,將她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