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節 收留

雪花從房屋的破洞中不斷飄進來,河邊的冰風直灌,陡然間看到那男子在昏黃燈光下忍痛的情景,穆清清愣了一愣,連忙跑過去。

“喂……你……”

當刑警這麽多年,也曾親眼看到許多或痛苦或難受的情景,然而此時眼見男子在地上咬緊了牙關,全身劇烈地顫抖,甚至連牙齦都要滲出血沫來的一幕,她還是感到一陣心悸,無論如何,這一定很痛,若非親身體驗,難以想象。手一觸碰上對方的身體,在這嚴酷的冬天裏,那感覺竟如同火爐一般滾燙,不管怎麽樣,都應該算是極度不正常的現象。

“喂……”

原本就覺得男子身上衣服穿得不多,伸手推了幾下,感覺之中更顯單薄,那渾身滾燙的感覺卻是愈發濃烈,汗水如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一般。她深吸了兩口氣,走到門邊,拿出手機。

“喂,今天值班的是……小池嗎?我是穆清清,立刻幫我叫一輛救護車過來,富池這邊,沿江路,多少號……叫他們快過來就是了,沿著河邊有一棟兩層的小樓,是危樓,我會在這裏等著……”

她打完了電話,站在樓梯那又吸了一口冷氣,再回頭時,卻意外地發現房間裏的男人已經差不多恢復了的樣子,兩只手撐在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任由汗珠從臉上不斷滴下來。

“這是……”

她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那男人大概花半分多鐘調整了呼吸,額上汗水居然也不再湧出來,隨後他有些踉蹌地站了起來,在那兒怔了十多秒鐘,拿起一只桶子,去房屋角落的水管下接了一些水,隨後拿起掛在旁邊的毛巾扔進去,就那樣用冷水洗了個臉。這樣的夜晚,冷水放在外面過不了多久都要結冰,他卻仿佛絲毫不在意這水的溫度,洗完之後,隱隱可以看見熱氣從他的臉上蒸騰起來。

穆清清張開嘴看著這一切。這人的身體倒好,頭痛成那樣之後居然還可以這樣子折騰。洗過臉之後將毛巾掛好,他再度走回燈光之下,拿起刀,開始一顆顆地將栗子殼上劃出刀痕,從頭到尾,也沒有看過她一眼。

並不清楚對方的精神狀況到底是怎樣,但如果每天這樣被痛苦折磨下去,又沒有家人在身邊,估計是個人也會被逼瘋吧,穆清清在門口舒了口氣,幾分鐘後,救護車的燈光出現在夜色之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雪依然在下,時大時小,偶爾停一會。裕江臨近山區,附近也沒有大的工業城市,每年下雪很常見,但像今年這樣綿綿陌陌地下個不停仍舊是很驚人的情況,郊區的不少棚屋都垮掉了。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星期,公安局內的情況呈現兩極分化的狀況,一部分人已經準備放下工作過年,另一部分人則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

穆清清這邊依舊在追查魚頭這些人的下落,前天的時候曾經查出了對方隱藏的地址,然而趕過去時才發現對方已經逃掉了,線索再次斷掉,然而也大概得知了一部分的事情,至少對方還沒有逃走。另外,魚頭挨了她胡亂的一槍,傷勢嚴重,這些天沒有正規的治療條件,苦苦地挨過來,大概也是夠嗆。結合了所有線索之後穆清清也是感嘆:“撐到現在都沒死,命真夠硬的。”

得到這個消息,她算是松了一口氣,並非因為魚頭沒死,而是因為對方如果帶著一個重病號,就肯定跑不了多遠,這場捉迷藏的遊戲玩再久,到頭總得被自己揪出來。

這幾天裏,除了每天整理有限的線索、發呆沉思以及帶著進去有嫌疑的地區做簡單調查之外,還有一件事情穆清清也在下班後做著。她買了兩床被子,一些禦寒衣物、手套之類的東西送到了河邊的小樓中去,選在晚上十點以後的時間裏。

雙方依然無法溝通,她在旁邊將被褥鋪好、衣服放好的時間裏,那男人就在燈光下一刀刀地劃著栗子殼,不搭理她,也不在意家裏突然多了個人。穆清清本性不是什麽熱絡的人,若是一個正常人對自己用這樣不理不睬的態度,她早就拂袖而去,只不過對方是個傻子,而且終究是幫過自己的忙,如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我們行善,只是為了自己能夠心安理得,在這時,她至少也已經做了自己可以做的所有事。

那天晚上趕來的救護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理由在於完全無法溝通,自然也沒辦法逼著對方去醫院。腦部問題太過復雜,沒有經過詳細的診斷,醫生自然也不敢亂下判定,倒是隨口介紹了兩種可以抑制頭痛而且無副作用的藥物,但那也沒什麽意義,你怎麽讓一個完全溝通不了的傻子吃藥呢?穆清清可也沒什麽閑工夫跑來當保姆。

這幾天裏,對方沒有再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