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善無善報 遍地宵小⑵

  “傳說三國猛張飛,當陽橋一喝能退十萬兵,不過最後卻被名不見經傳的小兵割了首級;傳說漢飛將軍李廣令匈奴聞風喪膽,最後卻是不忍刀筆小吏的侮辱自己割了腦袋;十面埋伏的淮陰候,不也鉆過人褲襠麽?當英雄都有慫蛋的時候……”

  人走了,古清治溫文戲語,學著豫劇的腔調,說戲詞一般文謅謅幾句回過頭來了,好像是在安慰,在給帥朗開脫,不過眨眼間話一轉,到了帥朗面前又變了:“……帥朗,不過這就有點說不通了,這是一個連普通人也騙不了的拙局,你看看剛才來來回回,十個裏頭能有一個兩個扔個塊把錢就不錯了,你是怎麽了?故意做給我看,表現你有愛心?”

  帥朗抿抿嘴,沒承認,也沒否認,看古清治這麽略帶質問的語氣,附帶征詢的眼神,讓帥朗反感了,切了一聲,頭揚過一邊了。

  古清治笑了笑,帥朗向來就是這個我行我素的態度,你要和他別扭,他還懶得理你,而且這身上的特異之處還真讓古清治哭笑不得了,常人窺不破的局他能看破,而常人都不中的招,他卻中了,一笑輕聲道著:“我想,是不是你也有過這種求人不應、恨不得給人下跪的感受……所以對小姑娘跪著哭了一鼻子淚有特別感覺?”

  驀地,帥朗眼回過來,幾分詫異地盯著古清治,或許真有這種成份在內,剛剛站在那裏根本沒有去想這是個騙子,裝著可憐相在騙錢,而是想到了自己也曾經四顧茫然毫無目標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在陌生的面龐和冷漠的目光包圍下,那種孤立無助的感覺又何嘗比長跪乞討的小姑娘能強過多少?所差只不過一個站著、一個跪著而已。

  另一個差別在於,一個跪地哀求,一個永遠打腫臉充胖子,即便是覺得古清治說到了心坎,此時帥朗也不屑地嗤著鼻子搖搖頭:“沒有。”

  說完了,擡著眼皮,很復雜地看著古清治補充了句:“沒有什麽感覺,也沒有看出來,我都告訴過你了,我智商就是白癡水平。”

  “嘖……”古清治搖搖頭,看著帥朗那雙帶著復雜和反感的眼睛,有點揣不準了,恐怕反感不是騙人者而是自己了,斟酌著語氣解釋著:“這和你的智商無關,而是你這人感情太過豐富了,每個人心裏都有羈絆,你的羈絆就在這裏,你明明也知道這裏面作秀的成份,或者只要你那怕多注意看上幾眼,也應該知道這是假的,可你還是選擇了上當……為什麽呢?”

  “凡事非要問個為什麽呀?我願意,不就一百麽?你要跪在那兒乞討,我也給你一百……”帥朗翻著白眼。

  古清治被結結實實氣了一下子,擺擺手:“好好,我不問了,其實我在見到你同租的室友時就感覺到了這一點,重情義很難得,不過這往往會成為你最大的軟肋。你應該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這就是你需要改變的地方,那怕你帶著一絲感情的因素去思考和發現,都會影響你準確的判斷力……”

  古清治說得中肯,很難得地有這種耐心和一個晚輩說這麽清楚用意,卻不料帥朗不領情了,根本不予苟同古清治話,打斷了辨著:

  “老頭,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人心都是肉長的,不到難處不落淚、不到苦處不下跪,人都這樣了,就是騙,也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好好的一姑娘不是真有難處誰能沒皮沒臉跪這兒乞討?要是你閨女,但有一點奈何你舍得呀?……我說你幹嘛就非把人家揭破,顯得你能呀?就即便是職業騙子,人家跪這兒一天容易麽?……你有錢你不在乎,可像這類無依無靠的人,在這狗日城市能找個活下去的方式,她容易麽?最終選擇這種最沒有尊嚴的方式,她肯定有她的苦衷,你還騙死人錢呢,倒看不慣人家騙活人錢的了……”

  帥朗很生氣,巨生氣,似乎不是在生那位小女騙子的氣,在生古清治的氣,在生自己的氣,聲音短促而鏗鏘,聽那三位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回來說這個人很橫,此時古清治才領略到了,不但帥朗的選擇出乎他的預料,固執同樣出乎他的預料,恐怕就再來一次,他還會這樣,別人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倆個人釘對釘,鉚對鉚,沒有那麽容易鍥合了,古清治一言不行,負手前行著,帥朗想了想,一聲不吭,跟在老頭背後,這一前一後、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個傳統派頭很有範、一個現代打扮很差勁,像遊手好閑的小子在街上跟目標一般。說不出的怪異。

  過了華山街,過了秦嶺路、又拐進了棉紡路,倆個人都是一言不發,步速很快,大上午的日頭加上城市的熱島效應卻是更悶熱了,兩個人誰也沒停,直到了棉紡路古清治才喘了口氣,回頭看著幾步之外還跟著帥朗問:“都生氣了還跟著我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