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歧路盡處 悲歌落幕

  ……鐵鐐拖著水泥地的聲音越來越近,此時此刻帥朗有一種錯覺,仿佛被禁錮在鋼筋水泥囚籠裏的是自己,以前最喜歡看罪案片,最向往的那種場景是:幾個兄弟,一個美女,有一銀行的錢等待去劫!即便是身陷牢獄也能輕松一躍,逃出生天。而此時身處此地,冰冷、森嚴、肅穆的氛圍,除了會讓人渾身覺得戰栗,再沒有其他感覺。

  海闊天空、恣意所往,這是藝術表現的犯罪所具有的美感。

  深牢大獄、畦步難行,這才是現實中所有罪犯共同的淒慘。

  除了拇指粗的鋼筋隔離網,對面的門開了,人進來了,濃眉、闊唇、國字臉,依然是一個很普通的面龐,中等的個子挺直著胸膛,也像普通人一樣,只不過身上沉重的腳鐐和裎亮的手銬能彰顯出他的不普通之處,絕對是個極度重犯。聽到獄警沒有溫度的話語,看到周圍沒有表情的面孔,對比著艱難進來,又艱難坐下的端木,帥朗的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深深的憐憫,想到這個人是被自己設計而身陷囹圄的,甚至於此情此景讓他有了那麽一份愧疚的感覺,絲毫不覺得自己平生第一次替天行道的行徑有什麽可誇耀的地方。

  “你們……可以回避一下麽?”

  對面坐上的端木界平開口了,一開口旁若無人,這份從容做楚囚的氣度端得是讓帥朗自慚不已,不過這個無理要求被幾位專案組的和獄警無視了,都瞪著他,沒有吭聲,也沒有準備走,端木坐著笑了笑道著:“我無所謂,不過創造一個輕松的談話氛圍,說不定對你們好處……看,對面這位朋友有點局促了。”

  明顯是示意帥朗,當然局促了,畢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嘛,帥朗有點不自然地看看鄭冠群和沈子昂,鄭冠群和沈子昂目光交流著,沒有說話,把帥朗往前推了一步,摁到了椅子上,一擺前,前後兩個方向的獄警、專案組人員悄然退出,守在門口,帥朗呢,稍稍有點納悶,可不知道這事怎麽著被顛倒了,敢情端木這兒還能指揮到這些警察?

  “沒什麽奇怪了,他們有求於我,所以就禮賢下士了,你倒是有點讓我失望,怎麽看上去像個產業工人。”對面的端木侃侃一句,盯著帥朗,一身藍不拉嘰的工裝,一臉傻不拉嘰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什麽特異之處,在他盯著帥朗的同時,帥朗也從最初的緊張的局促中慢慢適應了,同樣回盯著這位聲名遠揚的奇騙,桔黃色的嫌疑人服裝,看著有點滑稽,特別是戴著刑具還這麽談笑風聲,那滑稽的樣子卻是更甚了幾分。

  倆人就這麽盯了,盯了幾分鐘,端木界平的眼睛一動不動,突然問了句:“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沒錯,確實沒有。”帥朗不卑不亢。

  “不過我們都已經知道對方是誰。”端木又道。

  “沒錯,確實知道。”帥朗回答雷同。

  “所以,我們其實都期待這個見面,你說呢?”端木問,表情基本沒有變化。

  “沒錯,確實如此。”帥朗也保持著對恃的表情。

  “那好,有興趣滿足一下彼此對對方的好奇心嗎?”端木問。

  帥朗一笑,正中下懷,點點頭:“有,正為此而來。”

  “那好,由你開始吧,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端木界平很大方的問,讓帥朗想起了古清治那番不吝賜教的樣子,仿佛讓他先開口還是個偌大的人情一般,此時的端木看上去一點都不淒慘,笑眯眯地看著帥朗,帥朗驀地覺得似乎和騙子談話並沒有那麽沉重,促狹心起,想了想,出聲問道:“我還真有個問題,既然有機會了,我就問問……端木先生,作為一個很有成就的騙子,你會不會感覺壓力很大?”

  像采訪?也不是,帥朗記得大學室友調侃時經常說:做為禽獸你會不會感覺壓力很大?復制了一句玩笑而已,端木或許真沒有料到是這麽個問題,猛然間一愣,等看到帥朗促狹的表情時,又是猛然間哈哈大笑,仰著脖子,鐐銬抖叮當直響,笑得很開懷,很爽朗,說不出的痛快……

  ……

  ……

  “又開始發瘋了啊。”原研究員看著監控,回頭說了句。

  “這個不算瘋吧,還算正常。”沈子昂戰戰兢兢道。這幾日早被這個嫌疑人搞得頭大了,本來想來個連軸轉給個疲勞戰,誰知道這個騙子七十二小時不合眼居然還能保持頭腦清醒,反倒讓預審的害怕精神過於亢奮出了其他問題,而現在最怕出問題,因為這個人身系的藏匿資金數額巨大,雙方誰都知道份量,反而成了一個奇妙的平衡,正像端木所說有求於人,自然要禮賢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