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久有淩雲志 第一百零二節 畏難

臨近年關事情多則是通例,領導喜歡過年,也怕過年,喜歡過年是因為一到過年,除了獎金之外,還有一筆心照不宣的紅包收入,這種看似禮尚往來的人情世故,往往就是一筆相當不菲的隱性收入。

所謂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實際上領導是不可能給你來拜年送紅包的,這種年復一年重復的慣例實際上是單方面的,也就成了後來很多領導翻船之後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的來源。

怕過年是因為到了年關上事情繁忙不說,也要考慮一個單位怎麽過年,在財政拮據的情況下,怎麽從財政那裏爭取到更多的補充預算,怎麽來把單位裏一幫副職們和下屬們安撫好,也是一件難事兒。

至於說像陸為民這樣的,那就更得費神操心怎麽從各處籌集到資金來應對來自各處的需要,這幾乎就是一種煎熬。

看見一幫人在從會議室裏出去的幾個代表一陣勸說下終於慢慢散去,站在窗前的陸為民忍不住揉弄了一下額頭,又算是打發了一撥。

今天已經是兩撥了,越是逼近年三十,這種事情就越多,而且件件都是老大難的棘手活兒,而且很多並不該你政府來承擔,但你卻無可回避。

五金工具廠算是縣裏所謂原來的“四大廠”現在的“三大破落戶”之一,之所以四大廠裏有一家沒有占上“三大破落戶”這個名銜,那是因為農機廠已經徹底破產,甚至連破落戶都沒資格當了。

五金工具廠在八十年代中後期也曾經風光過一段時間,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五金工具廠急速擴張,工人從最初的不到六十人,迅速擴增到了一百二十余人,成為縣裏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工業企業,但是廠子從八十年代末就開始走下坡路,進入九十年代,由於產品不對路,沒有及時改型換代,生產線也還是原來的老套筒,無論是成本控制還是生產效率抑或是產品質量都難以和來自江浙那邊的私營企業相比,很快就在市場大潮中敗下陣來,迅速淪為依靠貸款輸血維持的破落戶。

連續幾年的輸血讓工行也是不堪重負,譚華才早就放下話來,哪怕是他不當這個行長,他也絕不會再為五金工具廠貸一分一文,除非五金工具廠能夠把這兩年的欠貸共計一百六十多萬先還清,當然他還有一句話留在後邊,就算是五金工具廠還清了所有欠貸,他一樣不會再為這個無底洞貸一分錢,就像他也知道陸為民不會為五金工具廠投入一分錢一樣。

這樣的企業早就該自然淘汰,這是陸為民個人極為理智的觀點,早已經資不抵債,而且從他企業本身來說,尋找不到重振旗鼓的路子,苟延殘喘只會讓窟窿越來越大。

但是從縣長這個角度來說,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當一次“孝子賢孫”,明知道這是飲鴆止渴,但是還得繼續,幾乎是強令著魏德斌為五金工具廠貸款二十萬,解決五金工具廠這過年職工們的將近半年的工資問題,這顯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事兒,魏德斌當然不願意,但是最終還是在陸為民的“威逼利誘”下屈服了。

門輕輕響起敲門聲,高遠山有些疲倦的走了進來,“縣長,他們走了。”

“年復一年都這樣,老高,你不覺得是不是該考慮改變一下了?”陸為民轉過頭來,若有所思的問道:“去年是工行接招,今年我們又逼著信用聯社吃啞巴虧,估摸著這二十萬能讓他們安靜到五月頂天了,到時候還要來,這何時是個盡頭?政府總不能每次都讓銀行來接招,這不是辦法。”

高遠山心中也有些發緊,但是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回應。

陸為民一直對這幾家縣屬企業的情況頗有微詞,在擔任副書記時就曾經提到像這樣沒有發展前途沒有競爭優勢的企業,政府不能當保姆,該放手要放手,澡盆裏培育不出遊泳高手,只能把它們推向市場讓它們去自己拼搏。

除了五金工具廠外,還有縣一建司和縣毛巾床單廠,一建司還能勉強湊合著過,但是縣毛巾床單廠情況和五金工具廠相似,舉步維艱,沒有銀行貸款輸血,也只有破產倒閉的份兒。

高遠山分管工業經濟和企業這一塊,陸為民言外之意很明顯,那就是要考慮適時推動國有企業改制,這也是高遠山最不願意觸及的問題。

如果說對鄉鎮企業產權量化改制都已經招來不少輿論攻擊了,再要在國營企業改制上做文章,高遠山琢磨著這雙峰可真就要成為風口浪尖的焦點了。

其他縣市國營企業存在的問題不比雙峰少,人家都悶聲不響再不說這改制問題,怎麽攤上個陸為民這樣的愣頭青,就非要在這上邊去刀口舔血呢?你招商引資搞得不是風生水起,工業試驗園區也搞起來了,在這邊做做文章出出政績不是挺好的,為什麽就一定要觸這個逆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