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寥廓江天萬裏霜 第十一節 古鎮夜訪(第2/2頁)

“二丫是個丫頭,讀那麽多書幹啥?一個女孩子,能讀初中畢業就行了,還要去讀高中?哪個家裏供得起?”女人毫不客氣的道:“你必須要去讀縣一中,實在不行,我去你舅舅家借錢,只要你能讀出來考上大學,我就對得起你死去的爸了。”

“媽,我考上大學又能怎麽樣?大學花費更大!家裏怎麽辦?你一個人種五畝地,還要出去幫別人幹活兒,再累你就要累出病來了。”還處於青春期變音期的男孩聲音驟然高亢起來,“又不是非要讀大學才有出息,我就不信非要讀大學才能混出名堂來,我不去讀書了,我的事兒我自己決定!”

“你敢!你想把媽氣死不成?”已經走到鎮政府門口的母子倆聲音越吵越大,女人揚起了手,幾乎要動手打自己兒子了,但是兒子一動不動,毫不畏懼。

“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必須聽媽的,媽只要還能動,就一定要把你供到讀大學,只要你能考得上,哪怕就是北京上海,媽也要供你讀!”

站在門外陰影裏的陸為民和何明坤都沒有吱聲,看見一邊鬥嘴爭吵的母子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陸為民輕輕嘆了一口氣。

“陸書記,您看……”何明坤感覺得到自己老板情緒的波動,他自己眼睛也有些潮濕,這樣的母親,這樣的兒子,如何不讓人感觸良深。

陸為民無聲的擺擺手,示意進去看看。

陸為民和何明坤沿著門口一側溜了進去,大門門衛正巧沒人,兩個人悄悄沿著那一順廂房往裏走,看見有一處亮燈的房間,估計就應該是剛才那個被叫做王連長的人所在,躡手躡腳的走過去。

門虛掩著,裏邊幾個人正在打撲克,一包一塊五一包昌江牌香煙丟在桌上。

“你們村的張寡婦走了?”

“走了。”那個王連長也有些悶悶不樂,“媽的,我和他男人還是一起長大的,誰想做這種事情,可是又有什麽辦法?鎮裏逼得這麽緊,書記主任都快要跳腳了,昨天李主任去收他舅子家的糧食,和他舅子幹了一架,被舅母子把臉都撓破了,今兒個一大早主任的女人就和他弟媳婦幹了一架,說不該抓他男人臉,兩家人都翻臉了,前兩天鄭書記也一樣,和他隔房堂伯翻了臉,他堂嬸在他家打滾撒潑,最後還是書記自己出錢把他堂伯家的歷欠給墊上了,你說說這架勢,誰敢放手?”

“媽的,你說這叫什麽事兒?怎麽新縣委書記一來就弄得這麽緊,我看這麽搞遲早要出事!”另外一個年輕一點的光膀子漢子氣哼哼的道:“農村裏掙兩個錢容易麽?現在糧食賣不起價,化肥、農藥、柴油一個勁兒的漲價,這一畝田糧食收下來,除了夠口糧,啥都落不下,可娃娃要讀書,難免有個生瘡害病的,那錢就給流水一樣往外淌,得個大病,那就只有等死,都是鄉裏鄉親的,怎麽好下得了手?”

“恐怕也不是新書記來的事兒,我聽縣裏來人說,縣裏也真是扛不住了,聽說學校裏教師的工資又給擱下兩個月了,縣教育局那邊說是等到新書記一來就發,若是再等幾天不發,恐怕就真的要出大事了。”說話的男子穿了一件土黃色沒肩章的短袖軍服,看樣子是鎮裏幹部。

“一對二!劉部長,你愛人在鎮裏教書,也沒拿到工資?”另外一個正在出牌的男子順口問道。

“拿個屁!隔三岔五的拖欠,新書記來了又怎麽樣?他又不是財神菩薩,能帶幾百萬來上任?”劉部長顯然也有些冒火,但是似乎又想起什麽,“不過也說不一定,我聽說新書記人雖然很年輕,但是卻有些本事,雙峰那邊原來和咱們這邊差不多,現在就不一樣了,我老婆六月份到雙峰她姐那邊去,她姐也是在一個鄉鎮上教書,聽說這兩年不但工資都是準時兌現,連一些原來光有政策但從來就沒有想過的津貼也兌現了,都說就是現在要來咱們這邊當書記這個人在那邊當縣長時搞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