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中流擊水 第四十二節 籌謀

楊勁光離開了,趙國棟靠在沙發裏默默的沉思著。

楊勁光的擔心不是沒有依據的,淩正躍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讓自己選不上常委或者黨代表,但是如果自己的得票在常委裏名列後列,或者黨代表選舉得票慘淡勉強過關,這只怕就會給很多人一個暗示,他趙國棟就是一個墻上蘆葦,竄得高但是根基淺薄,無足輕重,翻騰不起多大的波浪來。

魯迅說過他從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趙國棟覺得在事關政治前途的官場上,這句話只怕更能發揮出經典含義。

淩正躍不是安原幹部,他之所以能迅速在安原樹立起權威並不是因為他在安原做出了多麽大貢獻,而在於中央賦予了他作為班長的權力,同時他在中組部擔任常務副部長多年也為他積累起來了豐厚的人脈。

龍應華也好,齊華也好,陳英祿也好,他能如臂指使的將這些人調整到他希望調整的位置上,然後隨便尋個理由把一度風光一時的崔紅安從永梁市委書記位置上趕下來,絲毫不在意崔紅安在永梁的表現究竟體現了什麽,這恩威並濟,胡蘿蔔加大棒,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懾服在他的威權之下了。

這是威權而非權威。

權威讓人主動服從,威權則讓人屈服於其權力之下。

趙國棟不認為這是正常的,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也不應當放任這種現象的存在,一言堂早已過時,幻想依靠手中權力來達到一統認識那就是一個笑話,雖然這個笑話有時候還真能見效,但是絕對不可能持久。

但是自己一樣需要面對現實,淩正躍利用手中權力迅速建立起來了他的威權影響,那麽你要打破他對威權的壟斷,那麽就必須要破除對方的這種說一不二的印象。

趙國棟認為淩正躍能如此之快的建立起這樣的格局基礎,秦浩然要負很大責任,正是因為他的主動退讓才會讓淩正躍得寸進尺,作為省委第一副書記,作為政府一把手,你如果在常委會裏沒有一點話語權那是懦弱,而如果你根本不願意發言,那你就是失職而秦浩然恰恰兩點都做到了,趙國棟甚至有些懷疑秦浩然這樣的目的何在,難道說幾年省長真的把他並不多的豪情雄心都給徹底磨平了,以至於在最後這一班崗上他只想早點下崗休息了?

這個時候來探究秦浩然為何如此毫無意義了,趙國棟更關注的是苗振中。

苗振中不大可能成為自己的真正盟友,但是他至少也還要到明年初可能才會離開,而他的性格也決定了他不會聽憑淩正躍為所欲為,甚至侵蝕了本該屬於他的話語權,這本該是他的逆鱗。

之前秦浩然退縮讓他無法單獨和淩正躍抗衡,只能隱忍不發,那麽現在自己來了呢?在很多問題上,他和自己是不是都同樣需要對方呢?

趙國棟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盡早和苗振中這個老上司兼“老朋友”會會面好好聊一聊了。

淩正躍靠在沙發上很隨意的翻閱著文件,看了一陣之後,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搖搖頭,取下眼鏡,將文件隨手擱在茶幾上,閉上眼睛,默默地思索著。

很難把思路繞過對方,趙國棟,一個看來和自己真是有些緣分的人。

副省級幹部競爭讓自己未能如願以償,結局就成了這樣,龍應華現在成為他的第二副手,他卻一躍成了安原的代省長,誰能說得清楚這冥冥中沒有定數?

趙國棟能力毋庸置疑,淩正躍還不至於連這一點都不敢承認,但是有能力並不代表他就適合某些位置。

像在滇南擔任組織部長,淩正躍就不認為趙國棟幹得有多好,他更認為那不過是趙國棟被蔡正陽當作一杆槍好生使將出來殺出了一條血路罷了,其實趙國棟並沒有得到什麽,他能到發改委擔任副主任也不是因為他在滇南的表現,他不過是被錢越相中了在某些方面的能力罷了。

直到現在淩正躍還是有些猜不透中央為何要把趙國棟放回安原,如果真是覺得趙國棟在搞經濟方面是一個人才,那麽將他放到黔南或者秦省這些經濟相對落後的地區是不是更合適一些呢?

中央有些決策同樣帶有主觀性,並沒有征求下邊的意見,在這一點上淩正躍也為自己昔日在中組部擔任副部長時也是如此看待,只不過現在更為深刻罷了。

正思考間,秘書悄悄蹩了進來。

“淩書記,秘書長來了。”

“請他進來。”

淩正躍從沉思中被驚醒過來。

陳英祿踏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來,“淩書記,你找我?”

“唔,坐吧,英祿,我正好想要找你和你好好聊一聊。”

淩正躍擺擺手,很隨意的道。

陳英祿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那種略有些抑郁的表情,自從升任副省長之後,臉上的笑容似乎也都少了許多,連陳英祿自己都感覺到這一點,但是生活工作中值得高興的事情並不多,陳英祿覺得自己似乎就是一個勞碌命,在哪個位置上都永不得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