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殿

走到大殿正面的廣場上,水泥地面上很多藏民整齊的排開正在磕長身頭,有些人手上戴的羊皮套,有些是輪胎皮,有些是木塊,還有幹脆就是兩塊磚的,無一例外都磨得光滑溜滑的。

同學們在側門邊的墻角下,蹲了一排,還有幾個老外也一起。就好像一群淘到了午飯,下午享受太陽的幸福乞丐一樣,伍文定趕緊照相,林淩也連忙蹲過去當乞丐。

陶雅玲沒有,她戴了個帽檐很寬的白色圓邊太陽帽,基本上連肩頭都蓋住不會被曬到。所以靠在墻邊站著帽子被抵得有點歪。她比較擅長速寫,這次出來一本小的A4大小速寫本基本都要畫完了。現在就正在勾勒一個磕長身頭的老婆婆形象。

她習慣用鋼筆,放倒筆尖,幾道寬寬的墨跡擺出大概的形態,立起鋼筆,纖細的線條連接起來,補上幾筆細節,蒼老的虔誠氣息看得站起來的林淩羨慕不已。

伍文定走到兩人背後:“有什麽事情麽?”

陶雅玲有點冷:“你還是不是班長?不隨時跟著老師就知道到處瞎逛?”

伍文定有點莫名其妙:“大家都在瞎逛嘛。”

陶雅玲閃開個角度面對面批評:“你這次寫生過程一點沒有你以前負責的工作態度。”

伍文定還是摸不到頭腦:“每次都是這樣嘛,不是還有你嘛。”

陶雅玲苦口婆心:“以前你起碼都是在老師附近,注意我們有什麽情況的,這次基本都是到處不見人影。”

伍文定開展自我批評:“我晚來了兩天,沒有進入狀態,幸好有你嘛,辛苦你了。”

陶雅玲的口氣終於軟化:“你也知道我辛苦,老陳不管事的,聯系住宿,安排車輛以前都是你做的。”

伍文定笑:“我也偷會兒懶嘛。”美術學院的寫生每個學期都要出來,也不應限於假期,主要是取決於目的地的景致時間段,這是他們升學生活第二次了,伍文定這個班長就是第一次外出寫生回去一致選舉的。他在那次寫生活動中,自來熟的安排所有環節,讓原本比較煩帶好奇新生的專業老師好好的逍遙了一把,專心完成自己的創作構成,回去在系上是贊不絕口。其實伍文定在幾次附中外出寫生也老做這些事情的。

陶雅玲說正事:“老陳說,早課要完了,所有的喇嘛都要出來了,很壯觀,喊大家注意留意一下。”

於是三人也退到墻角邊找位置。

過了一會,鐘聲沒有響,磕長身頭的藏民卻先有了動靜,一個個躬身起來,匯集到大殿門前的門廊上,低身俯臥到木質地板上,長二十多三十米,深四五米的木質門廊上很快就趴著幾十名上百藏民,沒有趴下的藏民也退到廣場上,一起靜靜的聆聽大殿裏面傳來的念經聲。

這裏的經聲和山頂那個金燦燦小屋的類型不同,更低沉,更厚重,如果剛才的誦經聲是一把大錘,重重的砸在你的心靈上,現在的經聲就是一片潮水,帶著錢塘江潮頭的力量,不洶湧澎湃,但是徐徐的推過來,一直到把你淹沒。

音量也更大一些,畢竟這麽大的大殿不知道能夠容納多少喇嘛。突然經聲停止,某個遙遠單一的聲音響起,伴隨當當當的敲擊聲,完畢了。

同學們選好角度,準備用手中的相機捕捉潮水般湧出的喇嘛場景,正門因為有很多藏民在朝拜,所以都集中在側門。只有伍文定他們三個人因為陶雅玲剛才畫過那個老婆婆,所以在對著正門的角上,而伍文定說老年人的形象比年輕人更容易塑造和打動觀者,想抓點什麽不同的素材。

結果他們真有了素材了,還是大不同的素材。

幾乎所有的喇嘛都是從正大門出來,然後從藏民身上踩過去的!

林淩的嘴巴張開差點沒合上,陶雅玲也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一直愣愣的看著那個老婆婆。

伍文定還好,相機沒有停的選景,有幾張還趴在地面仰視拍攝,甚至靠近俯臥的藏民,看看從他們的角度有什麽感受。

少說也有幾百個青年喇嘛有序的出來,都是十多歲以上不超過三十歲的樣子,大殿有一道高約四十厘米的門檻,門檻前就密密麻麻的俯臥了很多藏民,越到門前越是密集。

除了部分喇嘛小心翼翼挑著藏民俯臥間隙的空地走開,好些都是直接從身體上踩過去,有些還一邊走一邊在討論剛才的什麽學術問題,更多是沒有什麽表情,就好像腳下不是人體而是地板一樣,只有極其個別調皮的小喇嘛跳來跳去的躲開人體。

老婆婆在門廊邊的一個靠近欄杆地方,不是人流最多的中間區域,但是還是有好幾次被踩過的情況。老年人的骨骼相對要脆得多,肌肉也松弛了,沒有那麽好的緩沖能力,看上去很驚悚。旁邊等待的藏民中,有兩個年青男子看來是早有準備,拿上一塊木板準備去把人擡出來,旁邊一個姑娘卻拉住他們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