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風用過的海水(第3/7頁)

“你吵吵什麽啊!我這麽做都是為了誰?”楊墅站起,抓住鹿鹿的胳膊往西臥室裏拽,“你要吵架進屋吵,別把人家彤彤嚇著。”

鹿鹿用憤怒的淚眼惡狠狠地看著楊墅,甩開楊墅的手,大步走進西屋。

楊墅極力平靜下來,走進西屋,輕輕把門關好,看見鹿鹿背對自己蜷曲在床上。走到她的身後,跪在床上,把頭探過去,見她滿臉都是淚水。

“你真的把我嚇著了,接到警察的電話時,我的腿都軟了。”楊墅坐在床上平靜地說。

鹿鹿的身體歉疚地動了動,似乎在對楊墅的心情表示理解。她的身體慢慢地轉過來,用一雙淒楚的淚眼看向楊墅,抓住楊墅的手,目光灼灼,充滿愛意,甕聲甕氣地說:“我在醫院裏聽你和醫生的對話時,感到非常不可思議,真的,那種瘋狂太可怕了。幸好,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當時的狀態,天哪,我竟然還給你寫了一封遺書。唉,那是一種很特殊的狀態,並不是真實的自己,相信我,這種事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聽我的,在我去北京的這段日子,你就住在彤彤這裏,這樣我才能放心,好嗎?”楊墅俯身,用另一只手拭去鹿鹿臉上的淚水。

鹿鹿點頭。

“給我講講你的姥姥好嗎?”

鹿鹿愣怔一下,把臉轉向窗戶,冷冷地說:“不。”

楊墅是通過管鹿鹿的身份證知道她家鄉的住址的,在甫陽市羊角鎮的白沙村。那是一個凋敝的小山村,有限的起伏不平的山間耕地已經無法滿足人們對金錢的需求,青年人與中年人紛紛外出打工,留守的自然都是老人和孩子。

一個老婦人大概是因為無聊,跟楊墅說了很多,連管鹿鹿的爺爺都提到了。

管鹿鹿的爺爺叫管業明,年輕時是白沙村生產隊的會計。因為脾氣不好,導致他的人緣不好,村裏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所以當他和同樣大齡未嫁的於藍結婚時,已經都三十多歲,於藍那年也已有二十七八。

兒子管金山出生時,兩口子的年紀已經很大,對兒子自然更多一分老來得子的溺愛。

管金山一歲半時,一場暴風雨般的革命席卷祖國各地,革命鬥爭如火如荼。那天,管業明到鎮上去辦事,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惹火燒身,被羊角鎮上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一頓群毆,打倒在地。這群兇狠的少年踢壞了管業明的下體,從此管業明的下面再不能擁有男性的雄風,也直接導致他再不能有孩子,因此管金山便成了他的獨子。

那年代別人家都是四五個孩子以上,獨獨管業明只有一個孩子,所以兩口子對關金山的溺愛漸漸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把管金山慣得不像樣子。

管金山十五六歲時開始天天往鎮上跑,打架,搞對象,偷雞摸狗,幹盡惡劣之事。他有恃無恐,因為背後有他脾氣火暴的爸爸管業明撐腰。與此同時,管業明的脾氣也越來越糟糕,這當然與他下邊不行的痛苦和自卑有直接關系。

改革開放,羊角鎮上繁榮的表象下潛行著魚龍爭鬥的混亂,無業青年米龍拉幫結夥,很快成為羊角鎮上數一數二的流氓。目中無人的少年管金山因為瑣事得罪了米龍的大兒子米寶,被惡棍公子哥米寶帶著幾個朋友給打了個頭破血流。

管業明聽說後,火冒三丈,揣著一把匕首到鎮上找米龍,要為兒子無辜挨打討個說法。米龍哪會把農民管業明放在眼裏,在自家樓下的麻將館門口與管業明動手廝打起來,並在沖動之下搶奪了管業明的匕首,連刺管業明五刀。

管業明被送到鎮醫院時,已經氣絕身亡。

米龍因為殺人被逮捕,正趕上當時全國進行嚴打,很快就被押到刑場槍斃。

管業明死後,管金山開始無拘無束地為非作歹,為了在羊角鎮上混出名堂,竟然主動向米寶示好,並很快與米寶成為朋友。米寶同管金山正是所謂的沆瀣一氣,臭味相投,不但形影不離,還焚香結拜。幾年後,他們已是二十多歲的社會青年,不但保持著友誼,還抓住時機,合夥開了一家當年特別流行的遊戲廳,掙了不少錢。

跟家裏關系不和的女孩張丹陽離開銅城,到姨媽家所在的甫陽市打工,在一家飯店當服務員。到市裏玩耍的米寶看中了她,接連幾天到那家飯店喝酒,終於和她成為朋友。她不愛幹服務員,跟米寶抱怨當服務員的辛苦。米寶就提出讓她跟他去羊角鎮,去他的遊戲廳賣遊戲幣,那是極為清閑的工作。她欣然前往,就此成為米寶的女朋友。

那時,朱宏是鎮上的有錢人,經營著一家浴池和一家歌廳,平時開著轎車在鎮上來回轉悠,偶爾也到遊戲廳裏玩拍撲克機,一來二去和張丹陽有了曖昧。張丹陽向往朱宏為她描述的跟著他可以過穿金戴銀的生活,偷偷摸摸與朱宏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