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對師生

四五歲的孩子,就算再怎麽懂事,面對這陌生的城市,也依然是恐懼的。於是老婆婆當下也明白了為什麽他會有這麽強的戒心。看著孩子可憐,於是她就對木言幾說:“孩子,阿姨不是壞人,你要不要跟著我回家,等你吃飽了身體結實了,我帶你回家去找阿爸阿媽?”

放到現如今的環境裏,這句話無論如何聽上去都像是個人販子。但對於當時的木言幾來說,找到阿爸阿媽就是自己唯一的願望。盡管跟眼前這個阿姨素不相識,但她能給自己吃肉包子,看上去也不兇,於是就答應了老婆婆,跟著回了家。

老婆婆嘆息說道:“可能一兩個禮拜後,孩子的精神和身體都慢慢好些了,於是我就帶著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還買了不少送給孩子的東西,一起坐車去了成都。那時候交通條件比較不好,好一點的縣城之間通常只有一條馬路可以連接,而且不像現在這樣,有火車,有高速公路,所以等到了都江堰的時候,就已經耽擱了兩三天。”

她接著說:“松潘雖然是個縣城,但是卻由於是少數民族地區,加上又是高原,道路的惡劣條件非常嚴重。去縣城的車兩天才有一趟,倒不至於是木言幾說的那樣,只能坐牛車馬車。這一來卻又多耽擱了不少時間。而且到了松潘縣城後,他又具體說不出家裏的位置,只知道從家裏走路到縣城要大半天的時間。”

“原本我想到了當地找派出所問問,但這一問卻沒有任何結果,那時候的人對於戶籍的意識不強,少數民族的確更加如此,好多家庭在孩子沒上學之前都不會主動到派出所登記戶口,加上木言幾對自己家的描繪也非常模糊,所以很難找到。”老婆婆說道。

馬大犇說:“那其實可以張貼點尋人啟事之類的呀,既然是少數民族縣城,那人應該沒有大城市多才對,相互打聽打聽,就總能找到人的。”老婆婆搖搖頭說:“當時就是這麽試過了,還是在派出所的幫助下做的。但是等了一個多禮拜,音訊全無。後來派出所打算按照失蹤無認領的兒童對他處置,大致上是送到福利院,或者是收容站。我心想這麽小的孩子去了那樣的地方該怎麽生存,將來長大後,該怎麽去回想自己的童年。”

老婆婆接著道:“但是派出所因為我早前坦誠事實的關系,也不能讓我隨便就把孩子帶走了。當時我就問過他,現在找不到你的阿爸阿媽,你就要去福利院跟一群你不認識的孩子一起生活,將來有喜歡你的家庭就會領養了你去,當你的新阿爸,新阿媽,你願意嗎?他說不願意,說只要阿爸阿媽,還有你。”

說到這裏的時候,老婆婆似乎有點觸動心事。畢竟是女性,心思本來就比較豐富。馬大犇能感覺到,當時年幼的木言幾指著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是一種信賴,他認為老婆婆能對他好,能和阿爸阿媽一樣好。

老婆婆說當時她也非常感動,雖然只短短的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孩子卻對自己有這份信任。而這期間她自己也挺喜歡木言幾的,於是跟派出所商量沒有結果後,她就直接帶著木言幾回了家。

馬大犇插嘴問道:“派出所不是不讓你帶走嗎?你是怎麽做到的?”原本還沉浸在回憶情緒裏的老婆婆這時候微笑著說:“這個嘛,有很多辦法。”這個微笑,似乎是在告訴馬大犇,她既然有能力當木言幾的老師,那麽手段肯定是有的。老婆婆說:“後來回了家,我就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知道他姓木,加上小時候話也不多,於是我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木言幾,就是話少的意思。”

馬大犇笑了起來,說這名字起得還真是隨意啊,看來自己當初在義莊和木言幾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得還真是不錯。老婆婆卻說:“這個名字還有一層含義,就是少說話,謹言慎行之意。”這回馬大犇卻不笑了,跟這老婆婆聊天許久,茶卻一口沒喝,於是端起茶杯,猛灌了幾口。

老婆婆接著說:“後來的事情就好像剛剛我說的那樣,他由於上不了學,於是我教他讀書寫字,跟著我學手藝。不過我從來沒有和他有過正式的收拜師徒,所以他一直叫我先生,我也一直喊他的名字。”

“先生?可您是個女的呀,怎麽叫先生?”馬大犇不解地問。老婆婆說道:“我們這個行業呀,就是這樣。行過拜師禮,才可以叫師父。如果只是敬了茶水,有了師生名分,就只能叫先生。”馬大犇點點頭,這番話,讓他對這個本就很陌生的行業稍微多了一點了解。